一節藕 作品

第31章 紙活


 她奔去廚房,將抹布淋了水,捂住鼻子和嘴巴,本來就年紀大了,剛出院,跌跌撞撞地走出了門,還沒下樓,她又想起來虞舍的照片沒拿,扶著扶手,大口喘息著,又走回屋內,剛拿到虞舍的照片,一旁的電視劇“砰”的一聲爆炸了,虞昌月被這股衝力擊倒在地,眼前火勢瞬間大了起來。


 在出租車上,從車窗裡,賞南就看見了,出事的是虞知白家裡,消防員正在滅火,巨型水柱已經在對完全燃燒起來了的房子發起了攻勢。


 “哎喲喂,你這孩子怎麼跳車啊”司機一聲驚叫。


 賞南去看身邊,門不知道什麼時候開了,菜在車上滾了一地,虞知白直接跳了車,他摔倒在地上,沒有任何停頓地又爬了起來。


 門口,消防員正在破口大罵一個老婆子,“明明有人,你為什麼說沒人?!”


 "你知不知道你這是犯罪?"他戴著消防帽,吼得嗓子疼。火勢太大了,哪怕現在知道房子裡還有人,也不能讓隊員貿然闖進去,樓下的幾戶都跑出來了,只聽一個小孩兒說頂樓屋子裡有個奶奶,孫子沒在家。


 消防員叉著腰,原地走了幾步,他一把奪過隊員的對講機,“來個人,和我上去。”


 話音剛落,一道身影從他旁邊擦肩而過,速度之快,他壓根就來不及抓住。


 小孩子指著入口,“是奶奶的孫子,他上去了。”


 樓上又發生了劇烈的爆炸,隨掉的玻璃稀里嘩啦地砸下來,消防員忙撲過去護住那小孩兒,吼道“群眾不要扎堆,去安全地帶”


 “拉隔離帶,愣著幹什麼?!”


 賞南被攔在了隔離帶外面,無論他怎麼表明自己的身份,攔住他的人也只說∶"火勢太大了,群眾不允許靠近,請您留在安全防線外面,謝謝配合。”


 半邊天都被映紅了,今天是除夕,紅色本該是最喜慶的顏色。


 賞南站在原地,心臟疼得擰成了一團,他彎下腰來,他鼻息裡全是濃煙的味道,傢俱被燒焦的味道,附近樹木被炙烤後的糊味。


 


 聽見14的提示,賞南站起來,推開圍觀的人群,踉蹌地衝向小區後門。


 虞知白在四樓到五樓的轉角處看見了虞昌月,虞昌月懷裡抱著虞舍的那張彩色的十八歲畫像,老太太靠在滾燙的牆上,半閉著眼睛。


 聽見急促的呼吸聲,虞昌月艱難地睜開眼睛,看著眼前的“人”,半邊臉已經被燒燬了,黑紅一片,眼睛只剩下黑黝黝的一個洞,它手背全部被灼傷。


 虞知白捏住虞昌月的手腕,虞昌月頓了下,輕輕掙扎,她不要怪物揹她。


 虞知白往前挪了挪,單膝跪在虞昌月面前,”外婆,我是小虞。”


 小虞


 樓上火舌往下翻滾,虞知白用後背擋住,他重新扣住虞昌月的手腕,“走吧。”


 虞昌月這次沒有拒絕。


 她趴在虞知白的背上,呼吸已經十分微弱,“小虞,我死後,把我和你媽媽埋在一起,存摺都在你名下,足夠你上大學的。”


 走在樓道里,四面八方襲來的火苗,虞知白想起來那天下很大的雨,他被外婆從醫院揹回來,外婆沒辦法撐傘,雨淋溼了他,也淋溼了外婆。


 他眼睛很痛,外婆罵不肯載他們的出租車司機,罵出車禍死了的媽媽,再罵快死了的自己,罵老天不公,再然後,外婆哭了起來。


 那時,他的手沒辦法摟緊外婆的脖子,吊在外婆肩膀兩邊,晃呀晃。現在,外婆也沒辦法抱緊他的脖子,兩隻手臂掛在肩膀上,也晃呀晃。


 一道門裡又發生了爆炸,虞知白擋在前面,外婆的意識稍微清晰了點兒,她虛弱道∶“小虞長大了。”


 “小虞以後要好好生活啊,外婆只能陪你到這裡了。”


 虞知白覺得自己的眼睛很痛。


 樓下。


 


 


 賞南沉默了一會兒,吶吶道∶“至少我們可以一起過個新年。”


 他繼續看著樓上,玻璃幾乎全部背熱浪轟碎,地上一地的碎玻璃,滾燙的溫度,哪怕賞南距離火勢已經十分遠,卻還是被烤得臉皮發疼。


 虞昌月年紀那麼大了,她怎麼受得了,本來氣管就有問題,他不應該和虞知白一起出門的。虞知白是紙人,他怕火的,這麼大的火……


 “砰”地一聲,是從斜前方一扇窗戶底下傳來的,賞南沒有猶豫,他把外套脫了,按在水池裡浸溼後蓋在頭上跑了過去。


 虞知白揹著虞昌月,面朝下直接跳下來的,它用身體給虞昌月當了墊子。


 “虞知白!”賞南伸手將虞昌月扶起來,虞昌月閉著眼睛,身體軟得像泥,他腦子“嗡”一聲。


 虞知白手指動了動,他慢慢爬了起來,看見他現在的面容後,賞南駭了一跳,可更多的是心疼。


 虞知白重新將虞昌月背了起來,一手牽著賞南小跑著衝向後門。在後門的水池旁邊,虞知白將虞昌月放下來,賞南推開他,“我來。”


 14沒提醒他,他好像天生就知道怎麼進行對人甚至動物進行急救,汗水從賞南的額頭上往下滾落,直到虞昌月重新恢復了呼吸。


 賞南直起腰,"還有呼吸,先送醫院。"


 虞知白半張臉的臉色木然,聽見賞南的話,他起身準備背起虞昌月,賞南按住他的手,“我來吧,你現在的樣子……小白,找個地方,最起碼要先修復你的臉。”


 它半邊臉沒有了,後背也背灼傷,剩下焦黑的一片,像待著半面具一樣。


 西洲私立的醫生收到消息,立馬就派了車過來,帶了兩大車的急救設備,燒件的主任直接就跟著過來了。


 就在外面的空地上,進行了簡單的檢查之後,主任察看了老人身體各處,尤其是燒傷嚴重的地方,最嚴重的地方是後背,看完之後,他抬起頭,看著表情急切的賞家小少爺,“後背燒得很嚴重,是最高級別的燒傷程度,加上老太太年事已高,身體修復能力遠不如年輕人。”


 主任有些不忍心看少年呆呆的表情,但情況必須得告知清楚,他聲音沉痛∶“但醫院可以讓老人的最後幾天過得沒那麼痛苦。”


 "可這這都沒有破皮啊" 賞南聲音沙啞。


 “如果只是破了皮,那還好說,老人後背創面發白,肉已經被燒熟了。一般這樣的情況,身體內部也已經有了一定程度的破壞。”主任低下頭,這種情況,確實救不了。


 賞南明白了主任的意思,他好半天才找到了自己的聲音,"那您先處理,我去找一下她的家屬。”


 賞南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到蹲在牆角後面的虞知白麵前的,他緩緩蹲下,看著虞知白。


 虞知白慢慢抬眼,木然地看著賞南,他剩下的眼眶裡蓄積了許多眼淚,混合了墨水,成了黑色,像一汪黑色的死水。


 在眼淚落下來之前,賞南伸手接住,接著捂住了虞知白的眼睛,“小白別哭,我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