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節藕 作品

第40章 白骨吟


 “那你問問香夫人願不願意也去品嚐,我母親會很高興的。”


 蘇意聽說過香夫人,不過印象並不深刻,所以他一時沒記起來,經賞南提醒後,他想起來了,是從陸及十來歲就跟著陸及的那名美豔的女管家。有時,女管家會到鎮上採購一些東西,她實在是太美了,每次去都會有許多男人上前搭訕,這是蘇意聽他母親說的,他母親十分欽佩像香夫人這樣的女士。


 於是,在當晚用晚餐時,賞南一邊切牛排,一邊和香夫人說了,香夫人沒怎麼多加思慮便點頭了,“好啊。”


 她說“在知道蘇意是你老師後,我特意又去了解了他的家庭背景,他家有自己的酒水品牌,在國內有一定的名氣,雖然口味比較小眾,可正好獲得了一大批忠誠的客戶。品牌是以他母親的名字命名的,他母親每年只會親手釀家裡幾口人飲用的玫瑰米酒,不對外出售,我很榮幸被邀請。”


 這已經不是賞南頭一回在吃飯的時候提起蘇意了,有時候是香夫人主動問上課的情況,有時候是賞南主動提。


 陸及一般不參與,只會在賞南說不想上課的時候出聲開導兩句。


 陸及並不喜歡此情此景,也就是賞南總是頻繁提起別人的名字的時候。


 他想起家中長姐出嫁被迎親隊伍接走時,大伯母表面端莊,卻在長姐離開後哭暈了過去,大伯父也好幾天食不下咽,直到長姐回門,兩人的臉色才好轉。


 他在思考,自己此時此刻的心緒是否自己也和大伯母大伯父一樣,可他轉念卻想,如果是他,在有人上門求娶賞南的當日,他應該就會命人將那莽夫亂棍打死在街口。


 陸及沒吃多少,他確實有些食不下咽。


 但賞南的胃口很好,上課很消耗腦力,開始上課後,賞南的飯量明顯比之前大了,香夫人給他做多少他能吃多少。


 看見陸及面前的餐食幾乎沒動,賞南放下叉子,看了看香夫人,又朝陸及看回去,“哥,你沒胃口啊”


 陸及“有點。”


 賞南又去看香夫人,再又去看陸及,“心情不好”


 陸及仍是之前的回答,“有點。”


 賞南心裡連著咯噔了好幾下,陸及心情不好,那他可得弄清楚,免得好不容易降下去的五點黑化值又升回去了,除了任務需要以外,賞南也確實不太想看見陸及心情不好,他希望陸及能開心點兒。


 “為什麼啊”


 香夫人此時站了起來,“我去切一盤水果。”


 她走後,餐廳便只剩賞南和陸及了。


 陸及將頭扭過去持續地咳嗽了幾聲,才掀起眼簾,看著賞南,“小南,你之前說想要陪著我,我想知道,你準備陪我到什麼時候?"


 他的問題沒有任何前兆,賞南一開始沒立刻反應過來,反應過來後,賞南盯著桌面上的花紋看了會兒, 斟酌著回答, “我一輩子都陪著你, 但你不是說, 你會死掉嗎?”


 賞南想,陸及之所以會這樣問,應該是已經在捨不得離開了吧,捨不得就好。


 陸及傾身,手指搭在高腳杯的杯座上,做了個假設,“如果我死了,在我死之後,你準備怎樣度過餘生”


 “沒想過。”賞南迴答道。


 頭頂懸掛的燈的燈影從頂上罩下來,正好落在賞南的兩腮,看起來有些……氣鼓鼓的。


 陸及說“現在想。”


 賞南摹地抬起頭看著陸及,像只機警的林間小動物,賞南潛意識裡覺得,他此刻的回答,可能會直接影響到陸及是否決定在二十七歲拉著所有人陪葬的決定,所以他要慎之又慎,慎之又慎,慎之又慎……


 思考良久,賞南小心翼翼地作答,“給你守墓?”


 陸及笑看著賞南,沒有對這個答案表現出滿意或者不滿意的神情,賞南感到有些忐忑,因為他摸不準陸及到底在想什麼,完全摸不準,所以賞南只能一點一點的試探。


 ”我在陸家只和你感情最好,你死了,我不知道他們還會不會讓我留在這裡,如果他們願意讓我繼續留在這裡的話,我就守著你的墓,如果他們不願意再讓我繼續留在這裡,"賞南表情變得有些頹喪和落寞, “那我就只能去外面流浪了,但我會一直想著你的。”


 這只是賞南這麼說,他可不能真放任陸及死去。


 時間在兩人呼吸間安靜地流淌。


 這大半年以來,賞南在陸家被養護得非常好,但陸及還記得他初次見到賞南時,營養不良造成的瘦弱,受盡欺凌的童年造成的戰戰兢兢,所以當賞南說他可能會去外面流浪時,陸及在想,他是否能接受好不容易養得健健康康的孩子再度變成一開始的那副可憐模樣。


 哪怕結果是賞南做的第一個假設,他是否能夠接受他的孩子守著他的孤墳度過餘生。兩個假設的答案都是不能接受。


 “你之前不是說要給我養老送終,不養了”


 賞南的眼睛在聽見陸及的回答之後慢慢亮了起來,陸及雖然沒有直接回答,但賞南瞬間就明白了他話中的意思。


 “那你的病呢”


 陸及“只是身體不算好,不會死的,別擔心。”賞南有些想哭,“你別騙我啊。”“不會騙你。”


 陸及之前一直用“再說吧”搪塞賞南,賞南無法猜到陸及心裡到底在想什麼,他忐忑不安地眼看著日子一天天過去。


 終於,終於等到陸及的正面回答了。一切都有了轉機。賞南的確非常想要喜極而泣。


 


 賞南說“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到陸及的。”


 歌劇表演當天,香夫人給賞南盛裝打扮,羊絨短外套和到膝蓋下一點的黑色長靴,為了扛風,她又取了件十分厚實的黑色斗篷,帽子一週是細軟的白絨毛,賞南忍不住說道∶“很適合坐那種南瓜馬車"


 香夫人將斗篷的帶子繫緊,“什麼南瓜馬車?”


 賞南沒回答, 香夫人自顧自說道∶ “你說得不錯, 如果我們有一架豪華馬車就好了。”“那樣的話,我們一定會在歌劇表演結束的時候準時到達。”賞南說道。香夫人忍不住掐了賞南的臉一把。


 陸及從樓上下來,他遞給賞南一個黑色的呼叫機,“按1會接通我書房的電話,2是打給主屋的,3則是鎮上的警察局,其餘的背後都有貼,跟緊香夫人,不要到處亂跑,早點回家。”


 賞南將這個老掉牙的呼叫機裝到自己貼身的口袋裡,"哥,你也去吧。"陸及笑著搖頭,“太吵了,你好好玩。”


 用過早餐後, 賞南和香夫人乘坐家裡的車出發往鎮上去。


 賞南還是第一次來陸家的時候走過這條公路,後來的大半年沒再離開過陸家,他放下車窗,當時來的時候是春天,春意盎然,四處都是翠綠的,現下是寒冬,路兩旁枯草叢生,風一吹,樹上搖搖欲墜的枯葉便簌簌落下如下雨一般。


 一開始如綠色海浪一樣的稻田還是小麥田野早就收割結束,田地裡只剩下被收割過後的整齊樁子,有大群的麻雀在裡面啄食著漏在地裡的糧食,汽車駛過,驚飛了一大片。


 香夫人手裡舉著一把小鏡子,細緻地描著眉說,絲毫不受汽車顛簸的影響,瞥見賞南看窗外看得那麼入神,“讓少爺給你劃一塊地你去種,你覺得怎麼樣?”


 "可以考慮。" 賞南很認真地說道。


 汽車行駛了兩個多小時才到馬迦裡小鎮,小鎮比賞南想象中的要大又熱鬧多了,建築風格都是尖屋頂的小城堡風格,粉刷牆壁用的塗料也都是暖色系,地上並不是柏油馬路,也是磚塊鋪就而成的,上面甚至繪著各種各樣的卡通人物,可惜賞南一個都不認識。


 馬迦裡,一個充滿著自己特色的風情小鎮,想必也有不少外地人前來旅遊,賞南想道,實在是處處都能打卡發朋友圈。


 每隔不遠,便張貼著一張馬迦裡歌劇院設計的海報,正是今天將要演出的節目,名叫《夕陽戀歌》


 香夫人戴著一雙黑色皮手套,姿態優雅,她抱著手臂,說道∶“想必是一出老東西愛上妙齡少女的狗血戲。”


 海報上有角色介紹,香夫人說得並沒有錯,只是老東西不是很老,五十多歲,妙齡少女的確非常年輕,才十八歲。


 賞南和香夫人針對海報討論了一番後,一轉身,便看見了蘇意笑意盈盈地站在後面,香夫人露出得體的笑容,賞南則主動問好“蘇老師好。”


 蘇意“母親已經在家等候多時了,我給兩位帶路”


 香夫人跟蘇意想象中的樣子有一些出入,並不是完全美顏,眉梢眼角的凌厲不容忽視,站在賞南身邊,保護意味非常明顯,不愧是陸及專用的女管家。


 賞南一邊走,一邊欣賞著這個小鎮的各處,真是像從童話裡走出來的一樣。


 因著今日有表演,鎮長又請客喝啤酒,馬路上的都像香夫人一樣,打扮得隆重得體,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幸福和熱情,光從他們的神態當中都能看出,他們的確有一個非常幸福的生活環境。


 迎面過來一群女生,長裙大衣,走在中間的一位還戴著漂亮的帽子,帽子上彆著幾支白色的羽毛,路過賞南時,對方突然向賞南手中丟了一枝花。少女丟了花之後,朝賞南羞澀一笑,挽著女伴們的手臂輕盈離開。


 蘇意看賞南無所適從的模樣,忙解釋說∶“這是最近很流行的一種示愛方式,不論男女,只要遇見的心儀的人,就丟給對方一枝花,如果你也對她有好感,就將花丟回去,如果沒有,就禮貌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