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彈怕水 作品

第二十三章風雨行(23)





趙行密搖頭不止,卻又忽然來問:“王公公,你果真是真心願意離開黜龍幫的嗎?”





“什麼意思?”王焯狀若不解。





“我覺得你們內侍軍留在北面,未必就比回東都差。”趙行密幽幽以對。





王焯欲言又止,只是乾笑。





而下一刻,趙行密繼續來言:“你想想,現在的局面,是黜龍幫、英國公、司馬氏、蕭氏四家的局面,雖說結果不定,但哪一家要做皇帝,怕是都要內侍的,你們分開各尋一處結果,豈不更好?”





王焯愣了半晌,然後負手嗤笑一聲,便去看霧,根本懶得與對方言語。





趙行密見狀,雖不知道自己到底哪裡說錯了話,卻多少曉得對方態度,也乾脆搖頭不語。





就這樣,二人看了一會霧氣,隨著又一團霧飄來,王焯率先轉身離開,倒是趙行密又繼續立了一會……須臾,這位右威衛將軍也覺得無聊,便準備回去休息……但剛一轉身,他卻好像在霧中隱約聽到了一個嘆氣聲。





且說,趙行密自是一位成丹高手,膽大且目光如炬,他淡然回頭一掃,越過霧氣看的清楚,周圍並無異樣,便只當是沼澤裡起了水泡,再加上心中有事,只不做理會,兀自回去了。





其人既走,卻不曉得,先走一步的王焯已經尋到了知世郎,並制定了計劃的最後一環。





翌日再度啟程,這支隊伍正式離開了渙水沿岸的官道,轉而向西北面走向了單純的陸路,因為車輛損毀,這次連皇帝都得步行,太皇太后則由幾名有修為的內侍輪流揹著趕路,這一日沒有下雨,走的意外的快了些。





到了五月初十,雨水再度下了起來,而且特別大,下午時分,隊伍遭遇了一次黜龍幫哨騎,後者觀察了片刻後,一個呼哨就消失了,這讓憋了一肚子火的張虔達根本沒來得及動手,以至於更加憤怒。





這日晚間,因為禁軍嘗試搶奪宮人的行為,發生了禁軍、內侍軍、知世軍的混亂衝突,張虔達本想借機發作,卻被趙行密努力勸住。





後者的原話是,真鬧起來,不知道難看的是誰。





五月十一,部隊進入譙郡境內,這一日得病的人很多。





五月十二,傍晚,雨水中,這支隊伍抵達了山桑城。





這麼說可能有點不準確,因為他們跟山桑城之間還有一條在梅雨季節顯得稍微有些寬闊與湍急的河水——渦水。





這是跟渙水、淝水、潁水、汝水並列的淮北支流,理論上它是幾條河中最小的一支,但依然是正經的淮水支流,依然是寬闊超百步的河流,之前軍隊隨意往來的睢水則是支流的支流,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歇一晚上吧!”幾位軍中領頭人臨河而對,王焯第一個下了定論。“不可能摸黑過浮橋的。”





“也只能如此。”趙行密嘆了口氣。





“趙將軍過河去吧。”張虔達嘴角燎泡,提出了一個建議。“去城裡歇一晚上,你的兵不在這裡,沒必要跟我們在外面耗……把皇帝與太后也帶過去,省心了。”





趙行密一時心動……饒是他作為一名成丹高手,這些日子也被梅雨折磨的夠嗆,再加上軍中缺衣少食,臭氣熏天,誰不想睡個舒坦覺?





而就在這時候,素來沉默寡言的知世郎王厚忽然開口反對:“皇帝跟太后是丞相交給俺來看管的,趙將軍自己去就行了。”





“知世郎,若不是你的人路上惹事,在路口鼓譟,咱們今晚上本可以全都入城的!如何還來聒噪?”趙行密沒有開口,張虔達先發作了。





“俺能怎麼辦?”身形粗矮的王厚聞言漲紅了臉,身上的全是泥的披風也抖了起來。“俺雖是一心投了司馬丞相,可俺軍中有想家的,不想去淮西安置,俺能怎麼辦?”





“總得把鬧事的都殺了!”張虔達面目猙獰,嘴角的燎泡居然隨著他的表情動作破了一個。“不然誰知道還會出什麼事……你今晚上非要把皇帝和太后留在這邊,明日他們裹挾了太后與皇帝投了黜龍賊也說不定!”





“你不要胡扯,這些兵馬都是俺的根本,要是因為幾句話就動手殺了人,才是鬧出禍亂的緣由!”王厚面色愈發紅了起來。“至於他們要是真想跑,真想裹了皇帝跑,俺自會處置!”





“趙將軍。”張虔達還想說話,王焯卻忽然插嘴。“依著我看,你還是留下吧……不然,皇帝沒被偷走,這兩位反而要火併的。”





趙行密無奈,只能點頭。





當然,這一晚上並沒有火併,也沒有知世軍造反,只是一如既往的疲憊、爭吵,外加各種怪氣熏天。





趙行密忍了一夜,翌日一早,又耐著性子在細雨中等全軍吃完某種奇怪糊糊為主的早餐,便迫不及待主持起了過河事宜。





浮橋是前軍留下來的,現成的,禁軍理所當然爭相先過。





然而,過了一兩千人,另外一位郎將到了對岸接應,趙行密稍微得閒的時候才注意到,知世軍與內侍軍還在緊鑼密鼓收拾東西,卻全都約束妥當,並無人過來爭搶浮橋。





猶豫了一下,趙行密決定過去幹涉一下……倒不是他如何好心讓對方先走禁軍殿後什麼的,而是職責所在,要讓一部分知世軍護衛皇帝和太后先過去,內侍軍也可以護衛著百官過去。





“趙將軍,你怎麼來了?”





出乎意料,這次王焯的反應比較主動。





趙行密自然沒什麼可遮掩的,便將自己來意道出:“禁軍已經過去不少了,是不是可以讓陛下、太后還有文官們過去?”





“自然。”王焯點點頭,回頭相顧身後被雨淋到面色發白的餘燴。“餘公公,你先去知會一聲知世郎,讓他自家做好準備,然後去喊督公過來,得讓督公親自護送陛下與太后過河,下雨浮橋是滑的,省得出亂子……”





餘燴會意離去。





然後王焯再來相對趙行密:“六千禁軍,先過去四千,總得讓張虔達把縣城搶了他才能順了氣,然後讓督公看顧著知世郎領著幾隊人護送陛下和太后過去,再過其餘禁軍,然後知世軍,我們內侍軍帶著百官可以放在最後……今日總得趕路,總不能睡在這縣城裡吧?”





趙行密甚至有些不好意思,只是訕訕:“張將軍只是被落在全軍最後,再加上雨水委實難熬,有些不爽利罷了,不是針對幾位……”





“無所謂。”王焯擺手。“本就不是一路人,倒是趙將軍你非得湊過來,將來路上不免顯得奇怪。”





“等進了淮西,最晚入了東都,你讓我湊我也不湊。”趙行密幽幽以對。“王公公以為我是主動攬了送你們這個活嗎?我這是整日在司馬丞相面前說要小心黜龍幫,惹煩了司馬丞相,被髮配過來的。”





王焯愣了一下,反而失笑:“倒是真沒往這裡想,只以為你是來監軍的……”





趙行密只是擺手。





過了好一陣子,牛督公與餘燴方到,幾人就在王焯的內侍軍營中有一搭沒一搭閒聊,然後看著禁軍過河,然後直接湧入縣城,看著知世軍和內侍軍,包括內侍宮人們做好輕裝行軍的準備在那裡乾等。





最終,眼見著禁軍過得數量差不多了,趙行密終於主動開口:“可以了,禁軍得過去四千多了,咱們也過去吧……過去後不要理會城裡的禁軍,直接護著陛下與太后向西趕路。”





“是差不多了,走吧!”王焯點點頭,然後回頭去看牛督公。“督公,你也看到了,是趙將軍非要找咱們,沒辦法,辛苦你一回。”





牛督公一聲不吭,只負著手看了看王焯,然後去看趙行密。





趙行密不敢怠慢,趕緊拱手:“辛苦督公了。”





牛督公長呼了口氣,終於也點頭:“今天才知道什麼叫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事已至此,咱們走吧!趙將軍也走!”





趙行密聽到前半句還有些懵,後半句卻似乎回過勁來,便又要拱手。結果,下一刻,其人面色突變,因為一股熟悉的長生真氣莫名從自己腳下冒了出來,正如當日纏住那隻摩雲金翅大鵬一般,輕易纏住了自己的腳踝。





這還不算,就在他準備質問對方之前,這位被真氣捲起來的右威衛將軍便親眼看到了答案,繼而瞠目結舌於半空中——渦水東岸的營地中,知世軍、江都內侍宮人們儼然得到通知,幾乎是一起打開了營門,卻是早有準備,簇擁著皇帝、太后和江都百官們蜂擁往東北面而去!





那裡是黜龍幫腹地!





王厚與王焯都是黜龍賊的內應!





這還不算,腳下的內侍軍營地中,兩千內侍軍卻絲毫不慌,居然整齊有序,分隊列陣,或持長槍或舉刀盾,向著浮橋方向做出了防禦姿態,然後有序後退,以作掩護。





浮橋那邊,禁軍們明顯愣了一下,畢竟還有一千多禁軍沒有渡河,他們不可能不被這邊動靜給驚到的……但是很快,這些人便更加快速的湧向了浮橋。





看到這一幕的趙行密被拉扯到了半尺高的空中,然後隨著這些內侍軍緩緩有序向北,卻是不由嘆了口氣。





說來奇怪,讓這位右威衛將軍感到沮喪的直接原因並不是他被真氣封了嘴,不能開口呼救;也不是他自投羅網的陰差陽錯;同樣不是他中了王焯和王厚的計策,六七日同行卻沒有察覺;而是一個很小的事情,也就是剛剛那一瞬間,他在空中看到剩餘禁軍在雨中蜂擁去搶浮橋。





畢竟,趙行密心知肚明,這些禁軍不可能在一瞬間就察覺到了事情原委然後慌忙逃竄的,那些禁軍只是聽到動靜,以為內侍軍和知世軍要搶他們浮橋不想讓出來罷了。





換句話說,即便是王焯和王厚都沒問題,他今天早上按部就班安排好的渡河順序也會失控。





禁軍這裡,什麼都會失控,再妥當的安排都會失控……這實在是讓人沮喪。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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