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彈怕水 作品

第二百八十八章 山海行(35)

 而且笑著笑著,居然有真氣摻雜鼓盪,引得整個黑帝大觀的廣場都被驚動。

 雄伯南察覺異樣,一開始還不解,但旋即醒悟,不由也笑……他如何不曉得,這位一直卡在凝丹到成丹層次上的張席,終於漸漸凝固丹田,有成丹跡象了。

 另一邊,張行遇到修行境界的顛簸,笑了好大一陣,笑的好大聲,方才漸漸止住,然後便立在廊下得意來問:“張公,二郎,你們從何處來,往何處去啊?”

 秦寶等到言語,並不開口,只是拱手下拜。

 倒是張世昭從容拱手來笑:“讓席見笑了,李龍頭在河南一意孤行,非要去南面,單大郎與幾位頭領領兵北上接應,我去東都去探聽司馬正虛實,回來路上遇到了秦二郎,曉得他的決意,便起了歪主意,準備往李四郎這裡做筆買賣,沒想到席與天王捷足先登。”

 “慚愧。”李定回過神來,朝張世昭躬身行禮,倒是終於恢復了神采。“居然勞動張相公這般辛苦!”

 “哪來的張相公?”張世昭站直了身子,負手再笑。“我自是黜龍幫資歷護法,只是之前礙於大魏尚在,為了家人不好出面罷了,如今大魏將死,總能站出來為幫中做些事情,便是勞動也是為幫中勞動,李四郎何必在意?況且,你若真知道我準備用什麼法子與你談生意,怕是反而要後悔這般禮遇的。”

 李定定了定神,曉得沒有好話,還是認真來問:“張公準備怎麼跟我談生意?”

 “我來的路上,只從樊頭領妹妹這裡得知,你在這裡蝟集了武安軍全軍,而張席他們當時突圍向西北而去,便決心來見一見你,乃是要以司馬二郎信使的身份靠近你,然後讓秦二郎突然出手挾持住你,逼迫武安軍分出一萬人北上去追擊張席他們……”張世昭脫口而言,沒有絲毫遲滯。

 樊梨花聽得面色煞白,她萬萬沒想到自己帶來的這兩個人居然真存了不良之意……然而仔細回想見面時的言語,這老頭好像又沒有說過一句謊話,復又覺得有些荒誕。

 另一邊,剛剛笑完的張行聽完,第一個反應過來,忍不住拍著柱子大笑:“好主意!張公不愧是天下智囊!”

 李定和雄伯南都有些不解,前者忍住,後者不由來問:“張……張護法,何妨先禮後兵?你看席這裡不就說動了李府君嗎?如何上來便要喊打喊殺?”

 到底是沒有問為什麼要追擊的問題。

 “天王,事情不是這麼說的……”張世昭聽了以後連連搖頭。“之前一戰撕裂了河北局勢,雙方力量拉扯,李四郎蝟集全軍在這裡,是不敢動也不可能動的,無論是讓他北上還是讓他南下,無論是讓他從我們還是從白橫秋,都不會動,所以必須要用奇招……而反過來,只要他動了,靠近了咱們,威逼利誘、寬宏恩義,都能輕易將他拉過來,到時候便能從容來處置了……只是我也沒想到,李四郎不動,席卻反過來動了,而且效果這般好。”

 雄伯南恍然,李定訕訕。

 “都是李四郎本心已定,咱們的計策雖然不同卻都是上來推一把的意思。”張行自內心的為李定解釋一句,卻又立即來問。“而且現在也不是感慨這些的時候……張公,我意武安軍反正,便仿效白橫秋當日出紅山之事,彙集河北全軍再拉上武陽郡兵馬,合力向南,追擊太原軍,你意如何?”

 “可行。”張世昭眼皮都不眨。“正該如此!我自南面來,看的清楚,東都軍全然崩潰;非只如此,之前曹林將東都軍帶出東都,隨後身死,以至於東都內各方人心惶惶,也都想尋一個穩妥之人來保衛東都,故司馬二郎入東都輕而易舉,各處要害掌握妥當……現在白橫秋再去,不免晚了,他唯一的道路就是在河內轉入上黨,出河東,入關西,咱們拿出之前頂住他的謹慎,慢慢壓過去,自可借勢而宣勝!”

 張行愣了一下,這個回答自然沒什麼問題,但其中有個信息還是讓他不得不幽幽以對:“曹林死了?”

 “死了。”張世昭面色稍肅。“就在我眼前,最後一絲元氣當面從身上散了,然後就是朽木死肉一坨了。”

 此言一出,李定還好,畢竟之前從聯軍那裡早有信息和猜度,只是此時完全確定而已,但也不好受。

 黜龍幫最高戰力、宗師雄伯南卻有些感慨了:“大宗師……大宗師何其難?自正脈開始,十二正脈一條條來衝,然後靠天賦和運氣來衝奇經八脈,來凝丹,而凝丹後接著又要艱難夯實丹田,夯實了又要觀想,到了宗師還要有自己的念想,還要有地氣來依仗……天時地利人和都到了,才有萬一的結果成了大宗師,可說死還是要死。”

 “那是因為大魏要死了,他自然也要死,他死了,大魏更要死。”張世昭冷冷以對。“他自家將身家性命與志向修為全都託付在大魏上,卻不能阻止大魏土崩瓦解,豈不是自敗?天王,你既到了宗師,便該曉得,大宗師、宗師,存了道、立了塔,於寄託的事業而言,自然是個巨大的助力,但於個人而言,便也是個囚籠!”

 雄伯南點頭:“我只是稍有感慨,並非不懂得其中道理。”

 張行安靜聽完,復又來問張世昭:“張公,所以,現在集合兵馬往武陽-魏郡彙集,可行嗎?”

 “我覺得沒問題!”張世昭正色作答。

 “那就也出兵吧!”張行看向了李定。“武安軍先南下往鄴城,到了那裡,訊息更加明瞭,再行彙集……”

 李定想了一想,點點頭,便直接朝懵的樊梨花招手。

 張行復又看向雄伯南:“天王,雖說徐大郎那裡不用擔心,但還是請你親自往返幾趟,要告知北面援軍,咱們要彙集多路兵馬,去追殺一位大宗師!請他們務必隨從!也要告知咱們自家兄弟,我知道大家很累,但當此時機,正是伸張之時,今日疲憊,可以省卻將來許多性命!至於我跟張公他們,就在這裡隨李四郎行動,從速合兵。”

 雄伯南也不再猶豫,看了眼下拜不動的秦寶,徑直騰起離去。

 張行這才走向了一直沒有理會的秦寶,後者拱手躬身,全程一聲不吭。

 來到跟前,張行只是單手去扶,言語也簡單到極致:“二郎,你來的正好,賈閏士在後面照顧傷員,此戰你為我主騎!替我開路!”

 秦寶拱手不變,即刻抬頭:“秦二不才,敢不為三哥效命?”

 當夜三更,武安軍一萬兩千人進抵濁漳水,突襲五都之一的鄴城,兵不血刃入城;同一時間,在舊戰場休息了不過兩三個時辰的黜龍軍前鋒,開始渡過清漳水,卻不往東走,反而南下武陽郡腹地。

 翌日,在得到相關訊息後,武安軍放棄了鄴城,向東而行,並在武陽郡邊界渡過清漳水,於魏縣、繁水之間重新會師突圍部隊,到了下午部隊陸續抵達,黜龍軍突圍主力、北面援軍、隨行支援的蘇睦部,約一萬四五千眾盡數抵達,雙方合軍兩萬七千眾。

 且說,到了這一步,戰場已經是混亂的,張行依然不知道大兵團在哪裡,而單通海、劉黑榥等人又在哪裡,更不知道太原軍的主力在哪裡,更不要說碎成一地的東都軍了。

 想來太原軍那邊只會更糊塗。

 說起來可笑,這個時候,曉得整個戰場情勢的勢力還真有一家,卻居然是武陽郡本土勢力,也就是元寶存及其下屬。

 “元公,要不要去聯絡一下魏公?”武陽郡郡城貴鄉城內,郡府後院,一個攤開的大桌子前,本郡賊曹小心翼翼摸著桌上的巨大武陽郡地圖打破了沉默。

 “放屁!”元寶存勃然作色。“每支兵馬都在運動,局勢稍縱即逝,等見到魏玄定,什麼都晚了!”

 那賊曹立即閉口不言。

 但是很快,隨著元寶存死死盯著地圖以及地圖上的簡單標註數息後,這位始終在河北屹立不倒的軍閥還是喘著粗氣緩緩開口了:“這也是機會……這個時候,只有我們一家知道整個情勢!必須要立即決斷,告知情報,參與戰鬥,便可起到奇效,立下奇功!”

 “那元公,我們是從張氏呢,還是從白氏?”又有人按捺不住了。

 元寶存扭過頭去,看著對方,依舊是嚴厲呵斥:“什麼張氏、白氏?我們是為了天下大義,為了河北安靖,為了武陽郡百姓之安泰!”

 眾人愈惶惶。

 而元寶存吐出一口氣後終於下令:“戶曹去找在莘縣的劉黑榥,讓他去截殺在沙麓收攏潰敗的段威!兵曹尋堂邑的黜龍大兵團,賊曹去尋在元城的魏玄定,功曹尋在魏縣的張行、雄伯南,安副都尉親自去尋在澶淵的單通海,告訴他們,白橫秋主力昨日自內黃轉博望,其部孫順德在觀城……他們自不量力,居然妄想圍殺單大頭領!”

 眾人氣息粗重,各自凜然躬身稱是。

 元寶存點點頭,忽然又想起來一件事:“暫時不要動愜山的竇歷……倉曹去請他喝酒!天黑之後,再宰了這小賊廝!”

 話到最後,居然咬牙切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