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彈怕水 作品

第二百九十章 山海行(37)

 “正是此意,正是此意。”王懷績連連頷。

 談話到了這一步,倒不像是答疑解惑,而剛像是平等交流了……而秦寶今夜卻又一次回過頭來,很顯然,之前那些玄而又玄的,他很多都對不上,但伏龍印碎了,卻是聽得清楚。

 而且,他還想到了自己的斑點瘤子獸……那也是一個能讓天地元氣依附的活物。

 “二郎你的馬呢?”張行忽然朝秦寶開口。“為什麼沒見到?”

 “路上得病,窮困潦倒,疼痛難忍,只能賣給龍囚關尚師生了。”秦寶沒有遮掩。

 “終於賣馬了。”張行幽幽以對。“無妨,再取回來便是。”

 秦寶點了下頭,繼續在門前站直了。

 張行則繼續看向了王懷績:“懷績公,我還有兩三個好奇的事情,明日還要辛苦,說完咱們就散了吧。”

 “張席要是真問的太多太雜,我嘴上答應其實也煩,說不得便要糊弄起來了。”王懷績也不客氣。“兩三個還是沒問題的。”

 “幾位至尊平素都在忙什麼?那些被他們分走的神仙、真龍呢?”

 “以前是插手凡間事,以凡間為棋盤,那時候可熱鬧了……祖帝之後,各方休戰,白帝爺不用說,就是探尋剛剛說的這些事情,至於下面的真龍神仙,其實白帝爺這邊不多的,有懶的有忙的,只要不惹事就好……而白帝爺之外,我反而不好多說。”王懷績先做提醒。“大約就是青帝爺在撥弄祂的東夷五十州,遊戲人間;赤帝娘娘繼續在偏遠之地開山排海拓地,應該是受了妖族二島的啟;黑帝爺倒是像坐著不動的那個,但那位爺素來有狠勁,落事無形,不曉得會弄出什麼來……但大家有約定,真到了神仙、真龍那個層面,只要是四御歸攏的,都是不許入中原熟地的,不然哪來的我王懷績能遇到此方寶鏡?”

 “這麼看來,還是白帝爺做的好大事業。”張行公正點評。“敕龍碑那些龍呢?”

 “留在中原的,都是有說法的,也不多。”王懷績擺著手指來說。“脾氣壞的就一個,你見過了,其餘的人家老老實實的。咱們不好說也不敢說……至於其他經常惹事的,其實都算是外圍邊地了,北地的吞風君、東夷的避海君……海里還有些,就跟敕龍碑沒什麼關係了。”

 “那……三輝……”

 “這個不要問,三輝的事情很麻煩,是真讓四御老爺無計可施的,這千把年大家這麼老實,不只是天罰,三輝確實佔了一半,但偏偏不清不楚,誰也不敢有定論。”

 “也罷,那我最後一個問題,我有可能證位至尊嗎?證位跟修為有什麼關係嗎?”

 “先說簡單的,無論是人還是之前的百族,乃至於開了靈智的野獸,修為到了大宗師那個層面,也就是個人本屬的天地元氣到了一定份上,便是證位的基礎,而證位在四御之前就是要天意認可,四御之後,稍可代天來敕。”王懷績先回答了後一個問題。“而這也是你前一個問題的基礎……若論證位四御,前四位都可以,後來人自然也可以,而你尤其可以,因為沒有人比你更懂天意,咱們剛剛說過天意是什麼的。”

 預料之中的答案,甚至是一開始穿越過來就覺得理所當然的答案,但張行此時聽來居然不喜不怒:“不是我矯情自飾,但若是這般說來,豈不是我佔了天下古往今來英雄的便宜?”

 “四御老爺,哪個沒有佔天下古往今來英雄的便宜?”王懷績的回答倒是出乎意料,卻居然是連串反問。“譬如這黜龍幫,到了今時今日,若說你張行還不算什麼,那黜龍幫加在一起算不算一條真龍?若此龍得證一位,你以為是誰來受此位?!

 “四御黑白赤青,他們建功證位的時候,難道沒有自己的黜龍幫?黑帝爺五百英豪出黑水,如今都在哪兒?白帝爺建業,乾脆就是起兵討蕩,確立人族之重,可人族自百族中拼殺出來,哪一代哪一時沒有豪傑?憑什麼祂收了天恩?至於赤帝娘娘,祂平山填海,乾脆用的多是妖族擄掠來的各族奴隸;青帝爺自是群龍中最聰明那個,第一個聽懂了天意,其餘諸龍又落得什麼下場?

 “若這些還不夠,巫族罪龍算什麼?

 “張行,天意就是這般不仁不義,你佔了一番天機,能了一場事,那便是你的一份機緣和道理……這般感慨,不是矯情自飾,又是什麼?”

 張行認真聽完,心中冷笑,不由反問:“閣下如何這般動怒?莫非也是矯情自飾?”

 王懷績忽然一滯,立即閉口。

 張行也站了起來:“今日的事情,張某感激不盡。”

 王懷績點點頭,從榻上翻身坐起,抱著寶鏡來對:“是我失態了,若有其他想問的,我就在這邊,你走前儘管來問。”

 張行再一點頭,對方已經走到門前,秦寶也讓開道路。

 但就在這時,其人忽然止步,然後回頭:“我剛才就想說的,竟被閣下弄糊塗了……張席,有件事情,你不問,我也要告訴你。”

 張行抬手示意:“請講。”

 “白三娘就是赤帝娘娘那一塊。”王懷績認真告知。

 “早猜到了。”張行不以為意。

 “我不是要說這個。”王懷績抱著寶鏡繼續言道。“我是說,你不要小看四御,你一個點選之一,黑帝爺都能做個北地的局面請你去,那赤帝娘娘對你家白三娘呢?而且,你看白帝爺寫的小說便該知道,赤帝娘娘的脾氣可素來執拗偏激,黑帝爺懶得用的手段祂偏偏就敢用……這出戏,本該是大魏將亡,各方歸位,其中你翻山,白三娘越海,是為山海,現在你自行做主,未見山便折回,可白三娘卻已經出海,未免前途未知了,你對她有信心嗎?”

 張行愣在原地。

 同一時間,渤海腹地,黜龍幫河口艦隊已經自大河口北上數日,估摸著已經要到幽州以東境地。忽然間,正在船艙看書的白有思放下了手中的《六韜》,然後警惕了起來。

 這是一種莫名的心驚,而已經到了宗師境地的白有思有理由相信,這是某種對自己而言有著巨大命運改變的預兆……於是乎,遲疑了片刻後,白有思直接起身取了長劍,便往艙外而去。

 “總管。”一旁馬平兒被驚醒,連忙驚愕詢問,然後匆匆持劍追出。“出了什麼事情?“

 “我不知道。”白有思立在甲板上,扶著長劍四下來看,任由雜亂的海風將她絲吹亂。“你幫我留意。”

 馬平兒不明所以,但還是打起精神,四下來看。

 看了一會,這個正經在淮上渦河口做過事的前女俠忽然察覺到了一點什麼,卻沒有開口。

 白有思立即去看對方:“怎麼回事?”

 “風向忽然變了……春日間居然起了西北風!整個船隊都在往東面偏!”馬平兒嘟囔著。“但我不曉得海上氣候,是不是不算什麼?”

 得到提示,白有思迅速察覺到了異樣,但也同樣不解,因為風向雖然怪,但風本身不大。

 而她剛要再開口,下一刻,大風驟起,自西北向東南,海浪也隨之而起,搖動船隻。

 “落帆!”

 風浪第一時間驚動了各船值夜的船老大,而白有思修為這般高,卻是聽得清楚。“落帆,跟著海浪走,不落帆,要翻船的!”

 聽到這般話,她便是修為高深,此時此刻,又如何能籠罩整個船隊?只能眼睜睜看著船隊降下帆來,然後改變方向,向東南方飄去。

 “要是風一直吹,這麼飄幾天會如何?”待到船帆下落,白有思主動上前來問船上老大。

 “不瞞總管,要餓死、渴死的,咱們是近海靠岸走的,沒有儲存太多糧水。”船老大此時並沒有過於緊張,因為帆已經落下。

 “必死無疑?”

 “那倒不至於。”船老大想了想,認真告知。“實在是不行,就開了帆,藉著風往東南跑,到東夷落腳……渤海這個地方,只要不往東北面飄蕩,就沒有絕路。”

 白有思若有所思,繼而眯起眼睛看向了東南面的海上。

 而她頭頂驟然而起的西北風根本沒有停下的意思,居然真的維持住了這個烈度,卷著整個船隊向東南面飄去。

 轉回觀城,王懷績說完就走,張行則望著門外夜色愣了一愣,想了一想,但聽著外面依舊充滿了全城的歡聲與哀慼,其人還是回過了神來,然後緩緩回到桌案前,只低頭在紙上又加了一條:

 查詢軍中、地方未婚士民百姓,鼓勵嫁娶,建議各行臺為軍中將婚者統一主持舉辦婚禮。

 寫完這一條,張席忽然放下手中炭筆,喊了秦二,坦然去睡了,竟是難得睡個好覺。

 正所謂:

 一泊沙來一泊去,一重浪滅一重生。

 相攪相淘無歇日,會教山海一時平。

 ps:感謝新盟主張無忌九個0老爺!感激不盡!!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