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吳老道往下走的腳步停住了,顯然,這句話說進他心裡了,反問道:“他是個懂畫的,既如此,他為何不親自來求畫?”

    裴少淮娓娓而道,說明了夫子的不便,最後道:“夫子於我有蒙教之恩,小子心切,故此莽莽來了,還望先生體諒。”

    “你可知,我畫得最多的,是險山奇木。”

    “小子知曉。”

    吳道子問:“你的老師既是因山而疾,緣何還要求山圖。”

    裴少淮應道:“夫子言,錯不在山。”

    吳道子繼續快步往下走,半晌,才遠遠道:“下回休沐,再來取畫。”小老頭清亢的聲音,在山裡迴響記。

    “小子謝過先生。”

    吳道子石階小道上揮揮手,不一會,樹木掩住,不知去了何處垂釣。

    半月後,裴少淮拿到畫作——半部青山蒼翠,半部山石險峻,卻融成了一體,石壁上,一棵蒼松牢牢抓住山石,可見盤根交錯,又見鬱鬱蔥蔥。

    裴少淮再次叩謝吳老道。

    吳老道言:“快去罷,可不興再在道觀門口背書了……我最怕,就是背書了。”有趣得很。

    ……

    ……

    段夫子生辰那日,他所教過的學生——徐望、徐瞻、徐言成,裴少淮、裴少津,還有最年紀最小的小言歸,一一上前叩頭賀壽,送上禮件。

    只有徐、裴兩家人,未請外人,自然也沒那麼多講究。段夫子每接到一件禮物,便拆開同大家一起分享,不再像往日那般嚴肅,臉上一直笑呵呵的,很是高興。

    不管是徐瞻送的梨花醉,津哥兒送的手握玉貔貅,還是小言歸親自捏的壽桃,他都很喜歡。

    裴少淮送上一幅畫,段夫子徐徐展開,才看一半,未露落款,他便認出了這是吳老道的筆法,嘖嘖讚歎道:“難得難得,竟是吳先生的大作。”

    展開全圖,看到是蒼松倚山圖,忍不住叫所有人來同他一起欣賞,滔滔不絕地點出吳老道的筆法畫技是何等巧妙恰宜。最後,段夫子將畫交到老阿篤手中,讓他掛在書房最中間,以便時時觀摩。

    學生們送禮完畢,夫子自然是有回禮的。

    裴少淮上前,段夫子取了一本書卷,遞予他,道:“書讀萬遍始築基,你已把四書五經背完,總算築基完成,可以往上一步矣。”

    “謝夫子。”

    翻開書卷,只見裡頭,左邊是歷屆一甲進士的文章,右邊是段夫子的硃筆圈解,文章妙在何處,一目瞭然。再往後翻,則是夫子自己寫的文章,每一篇都是仔細揣摩而得,字字句句皆精巧,內有玄機。

    裴少淮只是略略翻看,已知其珍貴,若是回去細讀,只怕更受啟蒙。

    無怪徐望、徐瞻兩兄弟如此厲害,光是夫子、教材,已經領先他人一步了。

    輪到裴少津了,段夫子送了一本翻印的畫冊,道:“天下學問,非字句而已,你且觀此畫冊,結合平日所見,感悟其意境,每三日交來一篇文章,我再有話同你說。”

    “謝夫子。”津哥兒高高興興領回課業。

    徐言成緊接著上前。

    裴少淮的書,裴少津的畫冊,夫子都拿了一本給徐言成,最後還搭上一幅字,上面疾筆寫著個“慎”字。

    段夫子道:“言成言成,成出自口,敗亦出自口,往後,於外人前,你要謹言慎行,不可莽撞。”

    “是,夫子。”

    徐言成“滿載而歸”,同兩位同窗打趣道:“我就知曉,不僅是課業,就連禮物,每回都是我最多……值矣,值矣。夫子叫我少說話,不過,你們倆不是外人,可以多多益善,在你們跟前說得多了,我自就沒力氣在他人面前胡說八道了。”

    令淮津兩兄弟哭笑不得,三人自然又是相互打趣一番。

    賀壽完畢,徐瞻問起,道:“段叔,這三個小子如今的課業學得如何了?”

    段夫子應道:“來年的童試,皆可佔個數了。”他說的是“佔個數”,而非試上一試,這份信心,既因為三個小子機智聰慧,天賦不凡,又因為段夫子對自己的記;授課,有足夠的的把握。

    童試,即縣試、府試和院試。

    徐瞻有些吃驚,又有些高興,他與長兄徐望,直到十三歲,段夫子才點頭,同意他們去參加童試。果真是後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