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節 六




    張哈子嬉皮笑臉的講,好吧,我承認,我是比十八歲要稍微大那麼一丟丟,但也就是很小滴一丟丟。



    我問,一丟丟是好多歲?



    他講,八歲。你自己講,八歲是不是隻有一丟丟?



    對於張哈子的死不要臉,我已經見怪不怪了。所以我都懶得和他廢話,繼續往前走。



    走了一會兒,我又忍不住的問他,為麼子那個傢伙會找到我?



    張哈子講,我又不是他,我啷個曉得?要不,你再回去問問那傢伙是怎麼找到你滴?



    我講,就算我回去問,那傢伙也被你一把火燒的連灰都不剩了,我問個球去?



    張哈子講,人死了,魂哈在,你要是想,我幫你撈上來問問?



    我問,這都可以?



    他講,我日你屋個先人闆闆哦,你也不看哈我是誰,大名鼎鼎滴重慶張哈子!要是這個都不會,我哈有麼子臉當扎匠?



    我想了想,講,算了,先回去要緊,不知道現在屋裡變成什麼樣子了,在路上耽誤太久了。



    張哈子也點頭答應,然後我們兩個加快腳步,幾乎是一路小跑著往村子那邊去。



    往前走了大概半個多小時,就到了村頭,首先看到的就是陳泥匠的屋子。此時已經是凌晨一點多鐘,整個村子都應該睡下了,所以顯得很安靜。



    哪曉得一進村子,張哈子就不走了,站在村口眯著眼睛看來看去。我不曉得他在看什麼,因為他的眼睛本來就小,一眯了之後,就更加看不到他眼珠子了。



    我問,啷個了?



    他講,你確定這是你們村子,而不是一座亂墳崗?



    我講,我到這裡生活了十多年,難道還會認錯路?



    我不曉得他是半開玩笑還是真的講了一句,陰氣森森滴,你能活到這麼大哈真滴不容易。



    我笑了一聲沒講話,繼續往前走,可是張哈子死活不往裡走了。他講,我今天就到這裡睡一晚,天亮了再進村。



    我問他為麼子,他看了我一眼,然後用很嚴肅的表情對我講,給你講實話,因為我怕!你們這個村子,我怕進去。就是那個回龍地,我都敢去耍一哈,但是你們這個村子,我不敢進去。



    我看了一眼村子,和之前相比較似乎並沒有不一樣的地方。



    張哈子講,你哈沒發現邁?你看哈子你自己滴腳下。



    我低著頭看了一眼,不就是一條泥巴路麼,有麼子不一樣滴?我又仔細看了看,發現如果非要講不一樣的地方,那就是好像村子比外面要黑一些。這種黑不是主觀上的感受,而是真的要比外面黑一些,就好像是天上的月亮光照不進去一樣。



    張哈子指著他面前的一塊石頭對我講,看出來了撒?以這塊石頭為界線,裡面滴地方比外面要黑了一大截。我勸你也莫進去滴好,如果我沒猜錯,今晚你們村子裡面滴人,都要死!



    第 58 章 馬燈滅了



    張哈子講完話,就把我往外面一拉,讓我站在那塊石頭的外面。



    我知道張哈子是為我好,但是如果他講的是真的,那麼我必須要進去,因為我爸媽,我大伯他們都還在裡面。更何況,村支書電話裡還講了鄉親們要燒死我屋大伯,我就更加義不容辭的要進去。



    我把我的想法告訴給張哈子,並且表示我一定要進村子。



    張哈子講,我日你屋個先人闆闆,就曉得你是這個犟脾氣。你等哈,我先讓兩個小弟進去探哈子路。



    講完這話之後,我看見他從口袋裡又取出兩個巴掌大的紙人,就跟在路上他扔的那種紙人一樣。



    他先是用左手在右手掌裡的紙人身上虛空畫了幾筆,然後又用右手在左手掌的紙人身上虛空畫了幾筆,然後把雙手合十,把兩個紙人挨在一起,嘴裡面念著,陽間有道陽人走,陰間有路陰人行,陽人不行陰間路,陰人莫走陽間道,去!



    張哈子最後一個去字喊出口,就把手裡的兩個小紙人扔了出去。那兩個小紙人在空中就分開,一左一右,往村子裡面走了進去,很快就消失在黑暗裡。



    弄完這些之後,張哈子把揹包往地下一扔,然後一屁股坐在上面,對我講,你也莫緊張,坐一哈,等我小弟回來,看哈情況再講。



    我點頭,然後學著他的方法也坐了下來。我問他,你剛剛在路上扔的紙人和這個紙人是一樣的?



    張哈子講,差不多,不過哈是有些區別。之前在路上扔的那個小弟,不會走,就是站在路邊上幫我觀察情況滴。用你們大學生現在流行滴話來講就是,相當於我在那個地方插了顆眼。這兩個小弟呢,就好像是小兵,一是負責進去點燈,二是探路,看看哪條路可以走。



    我沒想到張哈子也能夠這麼跟進時代潮流,至少在打遊戲這方面,我沒有什麼天賦,平時我也沒有時間去玩,所以對這方面瞭解的很少,但還是能聽懂他講的大概意思。



    我問,有那些紙人幫忙,你豈不是可以看到很遠的地方?



    張哈子講,我日你屋個先人闆闆,你當我是二娃千里眼啊?那個最多隻能曉得從它面前經過滴東西是人還是鬼,其他滴一概不知,連男女都分不出來。



    我又問,你為麼子一定要強調男女都分不出來這一點?



    張哈子講,因為我怕你用你那齷蹉滴思想亂想,把我想成一個用紙人小弟來偷窺女娃娃滴色鬼。



    我講,你這算不算此地無銀三百兩?



    張哈子剛張嘴要反駁我,突然他轉頭朝向村子裡面,眉毛都要擰到了一起。我聽見他在輕聲唸叨,一,二,三,四,五……



    數到五之後,他沒有繼續數下去,而是開始收拾揹包。這個時候,從村子裡面的黑暗處,晃晃悠悠的走來一個白色的小紙人,是張哈子之前扔進去的。但是現在只有一個了,而且它還斷了一條胳膊。



    它剛走到村裡村外交界的地方,就倒在地上,但它似乎還想要掙扎著出來,於是用僅剩的一條胳膊撐了幾下,可終究還是沒能撐起來。



    就在張哈子準備伸手把它撿起來的時候,那個紙人就好像是被什麼東西拉扯一樣,嗖的一下躥回了村子裡,再也消失不見。張哈子的手還伸在空中,眼睛則是看著村子裡面,一動不動。



    我問他,啷個了?



    他這時才回過神來,講,裡面的髒東西,至少有五個,送進去的那個走陽間道滴小弟已經掛老,說明裡面滴路,不是我們陽人可以走滴,你就死老這條心吧。更何況,連行陰間路滴小弟都被吸進去了,說明也不是陰人可以走滴。哼,不管是陽人哈是陰人,貌似要被通殺。



    說話滴時候,張哈子已經重新背好了揹包,他這是準備離開了。他問我,你跟不跟我走?就你這個招陰滴體質,加上你身後跟到起滴那個傢伙,如果你不到我旁邊滴話,分分鐘死翹翹。



    我搖頭講,你走吧,我要進去找我爸媽。



    張哈子講,進去就是死,你確定要進去?



    我點頭,講我必須要進去。



    張哈子嘆了一口氣,喊我把揹包背上,講,我日你屋個先人闆闆,死就死吧。俗話講滴好,人生自古誰無死,早死晚死都是死。



    我背上揹包,對他講,你就不能講點兒好聽滴?



    張哈子眯了我一眼,講,難不成我哈要唱今天是個好日子?



    我懶得和他囉嗦,不過他能夠出手幫我,我確實很感激。



    我剛要往裡走,張哈子卻講等哈子,然後他從揹包裡面拿出一個瓷碗,拿出一個竹筒,竹筒裡面裝的有水,他講是無根水(從竹葉上收集的露水),然後把水倒進瓷碗裡,再從揹包裡取出一根筷子,雙手合十用兩根大拇指支著筷子,輕聲唸叨一些我聽不太清楚的話,之後就看到他雙手一旋,以左手虎口夾著筷子,往水裡面一插,嘴裡面唸了一個「立」字,鬆開手,那根筷子就穩穩當當的立在了水碗之中。



    然後他又從揹包裡面取出來一盞馬燈,就是農村裡面以前經常用的那種大煤油燈,他拿出來之後,右手手腕輕輕一抖,馬燈就被點亮了,發出幽幽的黃光。他把馬燈放在水碗旁邊,然後將左手食指(屬木)中指(屬火)伸進馬燈裡面,拿出來的時候,竟然夾起了一朵小火苗,他反手就往我肩上一扔,我似乎都聽見了「轟」的一聲,感覺我肩上的火焰變大了。他朝我前後扔了三次,分別是兩肩和頭頂。



    做完這一切,他又拿篾刀在馬燈的周圍劃了幾道淺淺的溝壑,樣子很奇怪,但是看上去卻有些規律,至於幹什麼用的,我沒問,他也沒說。



    都弄好了之後,他把篾刀和馬燈都交到我手裡,對我講,燈不滅,你身上滴明火不熄。這把刀有些年頭老,歲數比我都哈大,我不曉得裡面是麼子情況,進去後,多小點兒心。——左腳先進。



    我按照張哈子的話,一手拿著篾刀,一手提著馬燈,和他一起抬起左腳,踏進了村子裡。



    往裡面沒走多遠,就感覺到一陣陣寒意襲來,眼前的能見度也在下降,除了馬燈這一點燈光,四周一片黑暗。好在我對村子很熟悉,閉著眼睛都能找到去我家的路。加上還有馬燈照明,走起來更加方便。



    張哈子跟在我的身後,時不時的還會伸手幫我拍一拍肩上的明火,我一邊走一邊對他講,你看,村子裡面除了比外面黑一些,也沒得麼子不對勁的地方嘛。



    他沒有講話,只是走幾步就會拍一拍我的肩膀。一開始我還覺得沒什麼,但是走了一小段路後,我總覺得他拍的是不是有點太勤了?



    我試探性的問他,張哈子,是不是出麼子事了?你拍這麼勤快搞麼子?



    可是他還是沒有回答我的話,依舊隔一會兒就伸手拍一拍我的肩膀。我覺得事情有些不對,但是我卻沒敢回頭,因為擔心會吹滅肩上的明火。這個時候我突然想到,在進村之前張哈子講過,只要我手裡的馬燈不熄,我肩上的明火就不會滅,既然我肩上的明火不滅,那他為麼子還一直在拍?



    難道他不是在把我的明火拍旺,而是想要拍熄!?



    想到這裡,我全身已經出了一身冷汗,但我還是假裝什麼都不知道的繼續往前走,然後稍稍側過頭,用餘光去看我的肩,等到那隻拍我肩的手再出現的時候,我看見,黑暗之中,一隻沒有手腕的手掌,輕輕搭在我的肩上。



    而這個時候,馬燈滅了……



    第 59 章 鬼點名



    天上的月光本來就照不下來,現在馬燈一滅,四周頓時陷入一片黑暗之中,我大聲喊了幾聲張哈子,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我把馬燈扔在一邊,兩隻手緊緊握著篾刀,我不敢回頭,害怕吹滅我肩上的明燈。所以我只能在原地轉圈,試圖看看我身後的那隻手掌是什麼東西。可是我轉了一圈,都沒有發現那隻手的存在,就好像剛剛那一切都是我的幻覺一樣。但是,馬燈卻實實在在的熄滅了,這不是幻覺。



    我又在原地轉了幾圈,還是沒有找到拍我肩膀的手掌。但是我相信,它就在我的身後。因為我不能回頭,所以有一個地方,我是看不到的,而我敢肯定,它就藏在那裡——我的後背!



    我反手過去用篾刀在我的背上貼著衣服颳了一下,刮到一半的時候,篾刀驀地跳了一下,就好像是我的背上有一塊凸起的地方。我試著用篾刀去把它刮掉,但是反手實在是用不上什麼勁,加上這把篾刀本身就重,兩條胳膊拿著還能揮一揮,一條胳膊拿著,勉強能挪動就很不錯了,更何況還是反手?



    怎麼辦?



    既然篾刀不能用了,那麼就只能用手去摳!



    我反過手去,一寸一寸的從後背摸索下去。我能感覺到,我的手都是顫抖著的,就好像你蒙著眼睛去摸黑箱子裡的蛇,你明明知道那裡有一條蛇,卻還是不得不去摸的感覺一樣。



    突然,我碰到一個冰涼的東西,我下意識的要縮回手,卻猛然被一隻冰涼的手給扣住了我的手腕。不管我怎麼使勁兒,那隻手都死死的扣著我,根本抽不出來。這樣的姿勢,彷彿我就是一個罪犯被警察給逮捕了一樣。



    我已經彎下腰來,篾刀被我插在地上,以便我騰出手來去幫忙。空出來的搭在被扣住那條胳膊的手肘處,兩隻手同時用勁兒,企圖把手給抽出來。



    這一招果然有效,我的手慢慢的在往上挪,但是手腕卻仍是被死死的扣住。這樣的結果就是,我把那隻手從後背拉扯到了我的肩上。而那隻手一碰到我肩膀的時候,立刻就鬆開了,然後再次消失不見——它害怕我肩上的明火!



    難怪它之前只是一直拍打,卻不敢把手放在我的肩上!



    雙手得到解放之後,我再次拿起篾刀去我的後背上颳了一下,這一次一帆風順,沒有刮到有凸起的地方。



    我以為我順利的解決了那隻手,卻沒想到我剛往前走出兩步,我的肩膀有被人拍了一下,而這一次,居然還有人叫我的名字,小陽!



    我知道這肯定是一個不乾淨的東西,因為他說話的聲音語調完全不是一個正常人該有的,那聲音裡好像是哭著發出來的,讓人聽了很是刺耳。



    我沒有回頭,也沒有應他,而是把篾刀扛在肩上,繼續往前走。



    而就在這時,又有人拍我另外一個肩膀,並且喊了一聲小陽。在接下來的一段路里,他每拍我一次,就會叫我一聲。聲音有悽苦,有高興,有悲傷,有喜悅,有憤怒,也有悲憫……



    小陽,小陽,小陽,小陽,……



    突然,我覺得路邊的石頭也在叫我的名字,我看見石頭表面好像長了一張嘴巴,一開一合,嘴裡唸叨著小陽。



    還有地面上的磚頭,別人家的院子門,全部一開一合,叫著小陽兩個字。似乎一瞬間,整個村子,所有的東西,身上全部長了一張嘴巴,就只叫「小陽」兩個字。



    鬼點名!



    這是小時候爺爺給我講過的一個故事,說是晚上走夜路,如果有人在背後叫你,你一定不能答應,否則你的魂就會被勾了去。



    我不敢答應,只能用手捂著耳朵閉著眼睛繼續往前衝出一大截距離。等我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周圍那些長著嘴巴的東西已經消失了,恢復成了原樣。



    這時,我的肩膀被拍了一下,「小陽,我是你王青松大叔,你啷個又回來咯?」



    身後傳來王青松的聲音,我差點沒忍住就要回頭,但回到一半的時候,我硬生生的停住了。



    我回來就是因為王青松打電話給我,說我大伯要被燒死我才回來的,現在他居然問我為什麼又回來了,這人肯定不是王青松!



    「你這個小娃娃,上咯幾年大學,就不認你大叔咯?」



    我想開口講不是這樣的。但是話到了嘴邊還是被我忍住了。



    鬼點名鬼點名,不能回頭不能應!



    這是爺爺教給我的一句話,我都已經忘記好多年了,不知道為什麼現在一下子想了起來。



    我沒有理會,繼續往前走。此時我已經走到村子中央了,再往前一點,就能到我家了。只要到了我家,找到我爸媽和大伯,然後帶著他們離開這個村子,一切就都結束了。



    只是走了這麼久,一直都沒有看到張哈子,也不曉得他怎麼樣了。不過一想到張哈子那一身本事,我也沒得必要去擔心他。



    而身後的那個聲音喊了我一陣之後,沒有等到我答應,也就沒再繼續喊了。我剛要鬆一口氣的時候,前面突然出現一個人影,他就那樣站在路中間,看不清楚他的樣子,但是他有一隻衣袖飄飄蕩蕩,竟然是空的!袖子上,殷紅一片,就好像還在流血!



    王二狗!?



    村子裡面只有他的胳膊被陰雞給扯斷了,只有他一個是獨臂!



    可是,他不是已經死了嗎?而且他的屍體,應該也被陳先生的師叔給燒了,那現在站在我眼前的是誰?



    我看見他慢慢抬起頭來,衝著我笑,小陽,把我滴手還給我,它就在你的背後。



    嗡!



    我腦袋一陣轟鳴。聲音是王二狗的聲音,而且按照他的說法,剛剛一直拍我肩膀的那隻手,居然是他王二狗的!



    他說那隻手在我的背後,使得我差點就回了頭去看。



    還沒等我來得及慶幸我沒有回頭,我就感覺到我的後背被一股力氣給推著往前,推向王二狗!



    王二狗伸出那隻獨臂,咧著嘴露出牙齒衝著我笑。



    眼看著就要被推到王二狗面前了,眼前的王二狗突然張開嘴巴,側著腦袋,似乎對準了我的脖子,他居然是想要喝我的血!



    我彷彿聽見他說,小陽,你爺爺欠我滴,我都要從你身上還!



    說著,他就張嘴咬了下來,可是我並沒有感覺到痛,反而看到他倒退出去好幾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他滿臉不可置信的看到我講,你脖子上戴滴是麼子東西?



    我脖子上戴的是我爺爺給我的鎮魂鈴,難道王二狗害怕這個東西?我本來是想要回答王二狗的,但是一想到鬼點名,我還是決定閉口不講話。



    果然,王二狗笑嘻嘻的站起來,咧開嘴對我講,你個小娃娃,這都不能騙你講話,那你就去死吧!



    這句話剛說完,我就感覺那隻斷手試圖去抓我脖子上的繩子,隨後就聽到「哧」的一聲,聞到一股燒肉的臭味(這種味道和燒頭髮差不多)。果然,王二狗是不能碰我爺爺留給我的東西的。



    就在我慶幸的時候,那隻斷手卻推著我的後背,把我往另外一個方向推去。我用腳後跟蹬著地面都沒用,身體一直往前滑過去。前面的那個地方,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是我們村子的魚塘!



    噗通一聲,我被推進了魚塘裡面。這個時候我突然想起來,二伯給我講過,王二狗的那隻斷手,就被埋到了魚塘邊上!難道他是想要淹死我?



    還好,魚塘的水不深,就算我蹲著,也不能淹到我的下巴,想要淹死我應該是不大可能。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在我的面前,有大朵大朵的水泡冒出水面,有東西要出來!



    黑夜之下,魚塘之中,我看見,一顆前後都扎著馬尾辮的腦袋,緩緩冒出了水面——火車上要我幫他找臉的小女孩兒!



    第 60 章 我的臉呢?



    看著這顆緩緩從魚塘水面底下冒出來的腦袋,「咚」的一聲,我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在這一刻停止了。一口氣吸進了肺裡,都忘記要吐出來,差點把自己給活生生的憋死。



    不知道過了多久,或許很短,但是對我來說卻很長,我感覺到我的大腦已經缺氧了,眼前看到的事物也開始變得模糊。



    「咚」的一聲,我的心臟才開始再次跳動起來。一口悶在胸口的廢氣也才得以吐出來,我拼命的呼吸著冰冷的空氣,用來證明我自己還活著。



    我被王二狗那隻手推進魚塘裡的時候,篾刀脫手,掉進了魚塘裡。等我恢復呼吸之後,我就開始不斷的在魚塘裡摸索著篾刀。這是我唯一能夠拿得出手的武器了。



    可是我動作又不敢太大,生怕驚動眼前這個還在緩緩冒出來的腦袋。



    魚塘不是很大,但是中間地方的水還是比較深。我要上岸就只能從之前被推下來的地方上岸。但是這就存在一個問題,那就是那個小女孩恰好擋在了我和岸邊的中間——我要過去,就必須要繞過小女孩!



    我一邊摸索著篾刀,一邊輕輕的在水裡移動。我的眼睛一動不動的注視著小女孩綁著馬尾辮的腦袋,我看不見她的眼睛,不知道她是不是在頭髮後面盯著我看。或者說,她根本就沒有眼睛,因為,她壓根就沒有臉!



    我還沒走出幾步,小女孩的頭就已經徹底的冒出了水面,一條馬尾辮溼漉漉的呈現在我的眼前,如果不是看到過她的另一面,我肯定會以為這就是小女孩的後腦勺。



    我悄悄的往一邊移動,已經挪到了小女孩的側面,從我這個角度看過去,小女孩的前後兩側腦袋都綁著一個馬尾辮,就好像是一對雙胞胎的腦袋各自被削去了一半,然後硬生生的把兩顆後腦勺給縫在一起。如果不是要注意小女孩的動靜,我發誓,我是絕對不會多看這樣的畫面一眼。



    不知道是因為魚塘的水太冷還是因為害怕,我的身子已經開始在顫抖,上下牙齒也開始凍的打架。我擔心這個聲音會吸引小女孩的注意,於是緊緊的咬著牙齒,以至於牙齦都快要咬出血了。



    我的雙手也沒有空閒下來,在移動的同時,不斷的在水底摸索著,入手的全都是黏糊糊的泥巴。



    突然,我摸到一個堅硬的東西,我心裡一喜,以為是摸到了篾刀,於是猛的一把提出水面一看,居然是小女孩兒的一隻腳!



    我嚇得趕緊鬆開手,而這個時候,那個小女孩的腦袋動了,她用一個馬尾辮朝著我,對我說,大哥哥,你找到我的臉了嗎?



    她說完之後,又轉過頭去,把另外一條同樣的馬尾辮衝著我,問我道,大哥哥,是這臉好看,還是剛剛那張臉好看?



    我沒敢回答,我擔心這還是鬼點名。不過既然已經被發現了,我再也沒必要顧忌是不是會弄出聲響,於是我站起來撒丫子就往岸邊跑,至於篾刀,只能找到張哈子了再回來取。



    可是我跑出還沒兩步,就感覺有什麼東西抓住了我的腳,我一個重心不穩,直接摔到了魚塘裡,這個時候我才想起來,王二狗的那隻手還在!一定是他抓住了我的腳!



    我想要翻過身來,卻發現我的頭被一雙小手給緊緊的按在水裡,我的耳邊響起一個聲音,大哥哥,你不幫我找到臉,我就淹死你。



    你能想象那種聲音嗎?明明是一個小女孩的聲音,可是卻說要淹死你,這是一種怎樣的絕望?



    我雙手撐在魚塘底面,可惜魚塘底全部都是爛泥,根本沒辦法借力。一隻腳被王二狗的手拉著,只剩下一隻腳能踩著魚塘底部,這樣的姿勢根本站不起來。只有每次被小女孩狠狠的按進水裡,我的雙手才能撐著底部,然後借力往上彈起來一下下,用來呼吸一下空氣。



    小女孩一邊按還一邊說,大哥哥,你現在知道被淹死是什麼感受了不?



    「大哥哥,你別怕,我當年就是這麼死的。」



    「大哥哥,你知道為什麼我的臉會不見了嗎?」



    「大哥哥,我告訴你哦,你是我看著長大的呢。」



    「大哥哥,你不知道吧,其實我一直都跟在你身後,可惜你從來都看不見我。」



    「大哥哥,當初爺爺告訴我說,其實死了比活著更好,你說是不是?」



    「可是大哥哥,當年我才八歲!我哪裡知道生和死的區別?!」



    那小女孩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幾乎是聲嘶力竭,那淒厲的聲音,刺得我耳朵生疼。她的雙手也猛然用力,直接把我的頭按到了魚塘水底下,我的鼻子甚至都碰到了魚塘底的爛泥!



    我不知道他說的爺爺是誰,但是我隱隱的感覺似乎和我爺爺脫不了干係。只是現在我沒辦法去思考太多,因為我覺得水已經嗆進了我的肺裡。也正是因為小女孩把我按到魚塘底部,所以我的雙手往下一撐,就撐到了底部堅硬的泥土,這一次我沒有往上硬撐,而是往後撐去。



    後退的過程中,我的手好像被什麼東西劃了一下,很疼,應該是出血了。我頓時明白,應該就是篾刀。我伸手過去摸了一下,果然是長長的篾刀。



    我抓起篾刀站起來,小女孩的腦袋也剛好從水面上飄過來。我雙手掄起篾刀,從上往下,直接劈下去。我看見小女孩竟然被我劈成了兩半,飄在水面上,一邊一個馬尾辮還高高的翹著。



    我又蹲下,拿篾刀狠狠的戳了一下王二狗的那隻手掌,那隻手掌頓時就鬆開,我顧不得其他,趕緊往岸邊跑。



    剛上岸,還沒來得及喘氣,我就看見水面上的兩半小女孩同時站了起來,「她們」同時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以為是找到了自己的臉,可是摸到的卻只是滿「臉」的頭髮,我聽見「她們」衝著我的方向大喊:「我的臉呢?!我的臉呢?!」



    幾乎只是一眨眼,「兩個」小女孩就出現在我的面前,「一個」拉著我的頭髮,「一個」伸手抓著我的臉,「兩個」聲音同時喊著:「把我的臉還給我!把我的臉還給我!」



    我手裡拽著篾刀,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力氣,掄起來就把前面這「半個」小女孩兒給拍倒在地,然後轉身彎腰,學著陳先生以前對付黑貓時候的那個字喊出一聲「吒」,雙手橫起篾刀,把剩下的「半個」小女孩兒拍掉。



    這時我頭皮一痛,我的頭髮竟然被她給拽掉了。



    我往後退了幾步,然後看見那「兩個」小女孩漸漸的合在一起,變成了之前的樣子,然後我看見她的馬尾辮下面,裂開了一道口子,很像是一張嘴巴。她把我的頭髮放進「嘴」裡,一邊嚼還一邊說,大哥哥,你的頭髮真好吃。



    吃完之後,那張嘴巴里似乎還伸出舌頭一樣的東西,舔了舔她的頭髮,然後咧著嘴對著我笑。



    我嚇得轉身就跑,頭也不回的跑。沒想到一口氣竟然給我跑到了家門口。



    我以為只要我進門之後,找到我爸媽,一切就都結束了,可是,當我推開門的時候,我竟然看見,一個全身溼漉漉,手裡拿著篾刀,穿的和我一樣的人,正站在院子裡,鼓著眼睛,咧著嘴巴,對著我詭笑。



    而這個人,和我長得一模一樣!



    我記得他,是那晚我通過陳泥匠院子門縫看到的另一個自己!



    他舉著篾刀,詭笑著朝我砍來……一秒記住本站地址:[呦呦看書] https://www.youyoukanshu.com/book/129351.html最快更新!搜索呦呦看書,更多好看小說無彈窗廣告免費閱讀。全網更新最快,添加收藏,以免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