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泉笨蛋 作品

26、晉江文學城獨家發表

    “你好像很瞭解我。”陶醫生愣愣道,“我也最喜歡那一間,因為呆在屋裡就可以看見星星。”

    就在此刻,從落地窗裡望出去的夜空裡,繁星閃爍。

    霍燃站在窗前,將另一隻手緩緩放在玻璃上,指尖一陣涼意,與遙遠的晚星重疊。

    “現在抬頭看天空,就可以看到星星。”他輕聲道,“不要喝酒了,對身體不好。聚會快結束了嗎?”

    陶醫生完全相信了他的話,放下了戒備,聲音變得很鬆弛。

    “結束了,我要回家了。”陶醫生的聲音帶著一絲愉悅,“我要去外面看星星。”

    霍燃頓時緊張起來,“你喝醉了,讓同事送你吧。”

    “不要,我沒有喝醉。”陶醫生堅信自己沒有醉,“我走路都不會晃。”

    霍燃的大腦高速運轉著,“那叫輛車,直接載你到家樓下。讓同事送你上車,或者我幫你叫車好不好?”

    他並不想貿然窺探陶醫生的現實生活,只是實在不放心他現在的狀態。

    “不要,我自己走回去,很近的。”

    陶醫生很堅持,“每天上下班都會經過這條路,公交車只要兩站,在路口左拐一直往前走,就到小區了,我每天都是這樣一個人回家的。”

    喝醉後的話語變得輕飄飄,說到後面甚至有些模糊,霍燃卻聽出了一種幾不可聞的落寞。

    “每天都是一個人回家嗎?”

    周圍的嘈雜遠去了,在同事們亂哄哄的道別聲中,陶醫生似乎走出了餐館。

    “對啊,週末也是一個人

    。”他的聲音再度清晰起來,迴盪著寂靜的街道上,“我習慣一個人了。”

    霍燃一時失語,心頭傳來針刺般的感受,他幾乎地反射性地回答。

    “我陪你走回家。”

    陶醫生愣了愣,“可是你在電話裡。”

    “我可以一直跟你說話,直到你平安到家。”

    陶醫生似乎琢磨了一下他的意圖,特意強調道,“那你不要勸我,我暫時不換工作哦。”

    霍燃怔住,半晌才反應過來他的意思,好笑道:“我不是做人事的,這是我名字的縮寫。”

    “噢。”陶醫生想到了什麼,聲音變得悶悶的,“我不喜歡這個縮寫。”

    霍燃好奇道:“為什麼?”

    陶醫生沒有回答,呼吸時輕時重,電話裡偶爾傳來汽車駛過的馬達聲。

    霍燃顧不上這個小小的細節,連忙囑咐道:“不要走在馬路上,走邊上的人行道,小心車輛。”

    “好哦。”

    “頭暈嗎?暈的話就坐車吧。”

    “不暈。”

    “那胃有沒有難受,會不會想吐?”

    “沒有哦。”

    “離家還有多遠?現在不困吧,千萬不要犯困,堅持一下就到家了。”

    “很快的。”

    霍燃絮絮叨叨了半天,另一端的陶醫生就配合地回答,很聽話的樣子。

    在一問一答裡,霍燃的眼裡漸漸漫上笑意。

    即使不知道陶醫生的模樣,他也覺得現在的陶醫生一定很可愛。

    他有點嫉妒那群能和陶醫生一起喝酒吃飯的同事了。

    氣氛恰好,於是霍燃小心地問出了那個此前讓他鬱結的問題:“陶醫生,現在你記得我了嗎?”

    “記得了。”陶醫生很肯定地說,隨即又提出異議,“我姓陶,但我不是醫生,為什麼要叫我陶醫生呢?”

    如果說之前的否認可能是因為喝醉了神志不清,但聽著陶醫生此刻很認真的聲音,霍燃不禁疑惑起來。

    原來陶醫生不是醫生嗎?

    ……那以後他該怎麼叫陶醫生?

    霍燃很慎重地發問:“那我應該怎麼稱呼你呢?”

    陶醫生輕聲道,“我叫陶知越。”

    清澈的聲音有些不好意思地報出自己的名字,很繾綣的發

    音,霍燃心頭微微一顫。

    “是總之的之嗎?”

    依然是慢一拍的反駁:“不對,是知了的知,翻山越嶺的越。”

    陶知越。

    霍燃悄悄記下了這個名字,內心漾開無端的喜悅,“很好聽。”

    “是媽媽給我起的。”陶知越低低道,“我很喜歡這個名字。”

    霍燃正想告訴陶知越自己的名字,就聽見他有些悵然的話語。

    “你不問我了嗎?”

    “問什麼?”

    “問我有沒有注意看車、難不難受、什麼時候到家……”

    到後來,他的聲音已近似呢喃,最後一句話被湮沒在急促的呼吸裡。

    “我想爸爸媽媽了。”

    霍燃怔住,他聽見了那個聲音裡滿溢的思念和悲傷。

    再想起陶知越之前說過的話,他似乎明白了什麼。

    所以他說自己習慣了一個人。

    霍燃定了定神,按下心裡的波瀾,繼續問了下去。

    “到家以後還要洗澡嗎?”

    “……要洗,燒烤的味道好大。”

    “不要洗了,喝完酒洗澡容易摔跤,今天堅持一下,明天再洗,好不好?”

    “好哦。”

    “要是明天起來頭痛的話,就請一天假吧,好好在家休息。”

    “明天還可以休息,帶薪的哦。”

    陶知越的語氣漸漸恢復了正常,說到帶薪假的時候,尾音上揚,還有些小小的得意。

    霍燃便沒能控制住揚起的嘴角,聲音裡帶了笑,“真好。”

    電話那端的陶知越也低聲笑了,笑得赧然,“我好像喝醉了……對不起。”

    現在換霍燃不肯承認他喝醉了。

    “不用對不起,你這樣很好。”

    凌晨對著一大堆文章糾結性向的時光彷彿變得很久遠,霍燃已記不清那時的自己在思考些什麼。

    他只覺得現在的一切都很好。

    霍燃長久地佇立在窗前,不願移開視線。

    陶知越或許就在他目之所及的某條街道上慢慢地走著,在路燈的照耀下,走向家的方向。

    他們明明素昧謀面,霍燃卻覺得自己清楚地見到了這一幕。

    清瘦頎長的身影被暖黃色的燈光籠罩,在柏油路面上留下一個斜長的影子。

    “今天

    喝了很多酒嗎?”

    陶知越仔細回憶了一下,“嗯……沒有很多,但是忘記喝了多少。”

    霍燃沒有忍住不斷叫囂的好奇心,“可不可以問你,今天是為什麼喝酒呢?”

    他直覺陶知越不像是喜歡喝酒的人。

    陶知越沉默了一會兒,正當霍燃又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說錯話,不安地想要撤回提問的時候,他很小聲地回答了。

    “我喜歡上了一個不該喜歡的人。”

    霍燃連呼吸都停滯了片刻。

    好不容易刻意忘記的“陶醫生有了喜歡的人”這個事實,又重回腦海。

    原來陶知越是為了那個人才喝了很多酒。

    內心頓時一片酸澀,霍燃簡直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麼才算得體。

    他沉默少頃,聽見了陶知越很懊惱的自言自語。

    “明明知道他是個直男,而且沒有見過面,為什麼我還會控制不住地喜歡上他?”

    陶知越忘記了手機那端的霍燃,陷入了自己的世界。

    “他昨天跟我說,他喜歡上了一個女生,還是一見鍾情。”

    “我應該祝福他的,已經到了中年,沒有談過戀愛,終於有了喜歡的人,應該是件開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