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陵笑笑夢 作品

第一百五十六章





直到她知曉自己的身世後,整個天都塌了一半。




原來人與人之間,關係能夠如此錯綜複雜,生活從來沒有她想象中那麼簡單。




如今見到警方這態度,柳真真忐忑不安,難道treasure完全是信口開河,實際上並不能幫她?




“不……”男警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小江同學身份都不好,這普天之下也沒幾個身份好了。




“他是怎麼說的?”




柳真真猶豫了兩秒:“他說,他能幫我們




母女倆證明,並催促我去自首報警。”對方還說,警方會相信他的,這個口氣屬實有點大了。




“原來如此,他這麼說了啊,看來這個包庇背後確有隱情。”男警點了點頭,原本逼仄嚴肅的審訊室,氛圍一下子就輕鬆活躍起來,“那小妹妹,你把情況說一說吧,我們留一份口供,事後會去找他輔助求證。”




話是這麼說。




柳真真察言觀色能力極強,她一眼就看出了空氣中的細微差別,她的心“撲通撲通”地跳,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她一整天緊繃的心絃總算能夠放鬆了。




接下來半小時,柳真真把她知道的所有事情如實交代,最後還是忍不住追問了一句,“treasure他的證明真的有用嗎?”




林曉微微一笑:“如果你所言屬實,那肯定有用。”




treasure那雙眼可是能穿越時空,親眼看到二十年前的內幕,捕捉96年那驚心動魄的場景,那一年到底發生過什麼,有沒有脅迫他人屈服自己這種事,沒有人比殺人犯自己更清楚。




他們這間審訊室任務剛結束。




林曉一旁的男警察手指摸上了耳朵,似乎從耳麥裡聽到了什麼,他控制不住地冷笑兩聲,引來兩人奇怪的注目。男警連忙收斂了不合適的表情,對柳真真溫和道:“幸好treasure願意為你作證,你的父親……”




——




這間審訊室氛圍輕鬆了,另外兩間審訊室可沒有簡單下去,負責審訊柳慧娟的也是一名女警跟男警。




女警公事公辦,嗓音柔和中不失英武:“柳女士,你涉嫌收容命案在逃,你知道你的行為觸及了什麼嗎?田波在外二十餘年,是否曾多次找你尋求幫助,他在江州這段時間,你是否是主動為他提供住所?”




“我知道。”柳慧娟嘴唇顫動著,她滿腦子都是為自己辯解的話,可她一向口笨舌拙,一遇到穿制服的人就下意識氣短胸悶,小腿肚子打顫。




以至於說出的話都蒼白淺薄得可怕,“我確實給他錢財了,不過是他脅迫我。我很害怕他,只能照辦。”




攝像機裡,柳慧娟眼眶含淚,她年僅四十多歲,面容卻看上去比同齡人更加憔悴蒼老。生活賦予她的苦難均留在皺紋裡,筆筆細紋都是風霜。




她還不知道,她在這間審訊室裡為自己辯白,可一牆之隔外,另一間審訊室裡,她的丈夫,摧毀了她一生的男人卻想將她拖進地獄。




“你們說慧娟啊,警察同志啊,你們不知道,那婆娘愛死我了。當初我要跑路時,我擔心家裡生計,想留一萬塊,她說農村地方不需要那麼多,給她留兩千就夠了。”田波道。




這裡不得不提一嘴,兩千塊在96年的小縣城村鎮之地也是一筆不小的鉅款。




活在明達市的徐徵明和程幼冬都被各自賣了四千塊,一個溫馨的四口之家慘遭破裂,從此兄弟倆一南一北難以相聚。錢這玩意兒能讓一切豺狼鋌而走險。




“慧娟說我在外要過日子,讓我把錢拿走。那個婆娘不是主動




幫我逃匿,她只是愛慘了我。”田波蹺著二郎腿洋洋得意,看上去十分混不吝,他時而欣賞自己手腕處這銀手銬,嘴裡嘖嘖稱讚,這金色銀色的東西就是漂亮,很容易令他這個殺人犯聯想到,自己當初威名赫赫的戰績,當年他可是入室過不知多少富豪家,劫掠了對方多少金銀珠寶。()




田波也知道自己的事情捅破天了,橫豎都是一死,不如敞開嘴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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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回過南湘幾次,她……”




事情半真半假,真真假假,如霧裡看花,唯有當事人才清楚。




另一間審訊室裡,柳慧娟聽到田波這麼說,差點沒驚坐起來,她拼命搖頭尖聲道:“沒有!我根本不愛他!”




他們兩人都是相親認識的,親戚朋友慫恿的,見兩三次面就定下了,相處都沒怎麼相處過,搭夥過日子罷了,談什麼你儂我儂的感情呢?




媒婆當時說:“慧娟啊別太挑了,田波腦子靈活膽子大,也有使不完的力氣,你嫁給他後,他能幫你幹活。”




後來柳慧娟才知道,媒婆口中的介紹一點也沒錯,這個男人確實腦子靈活、膽子大。他如果腦子不靈活,他能策劃入室搶劫,並躲過幾次警方偵查逍遙法外二十多年?他如果膽子不大,他能殺人?如果他不是一身力氣,他能仗著武力為所欲為?




字字句句都是好話,卻也字字句句完美避開了她婚前的期待。




還有什麼一萬塊、兩千塊,作為一個老實巴交、一分錢恨不得掰成兩半用的農村女子,她當時怎麼可能見過這麼多錢。




案發那一天到底發生了什麼,柳慧娟歷歷在目,田波一直坐在院子裡東張西望,來回踱步。




那個時候的她年紀尚輕,性情寡言,在陰涼地洗衣服,木棍敲打在溼濘的衣服上,搗衣聲一陣陣,卻不知道怎麼了,惹得田波大喝一聲:“洗什麼衣服吵死了。”




明明是他心煩意亂,卻嫌洗衣服聲音吵。丈夫是遇到什麼煩心事了嗎?柳慧娟心裡極為靈透,清楚自己是被遷怒了。




她生氣了幾秒鐘後選擇了包容。




當時的風氣主張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對方再怎麼樣,也是她的丈夫,她默默選擇了忍讓。




隨著日暮西沉,太陽又偏了,田波罵了一句髒話後,立刻衝回房間收拾東西,男人性子暴烈如火,全程帶祖宗十八代的汙言穢語沒斷過。柳慧娟嫌棄這些話難聽,又怕自己撞槍口上,默默避開了。




偏偏正是她避開,她才沒發現,田波準備逃跑。




對方把整個家都要搬空了,什麼貴重的東西,能收拾的都收拾了一遍。而她恰好沒發現。




她不知道丈夫在做什麼,很快田波就收拾了一個尼龍袋,喘著氣跟她說:“我有事去外邊幾天,沒事別找我,我爸媽和村裡的地就交給你了。”交代完後,男人匆匆離開,當時柳慧娟整個人都傻住了,她攔也攔不住。




當時的她實在太天真了,完全沒把那兩名入室搶劫殺人的嫌疑犯之一代入自己丈夫身上,自然沒有將他去外邊躲避風頭這件事




()理解為畏罪潛逃。




後來闖進家裡的是南湘警方,警察逼問她:“田波呢?你知道他去了什麼地方?”




也是見到來勢洶洶的警察,慢半拍的她才意識到了不對勁。




她發覺自己簡直太愚蠢了,她竟是這個世界最後一個知道真相的人。通過警方的隻言片語,她更是將一切蛛絲馬跡串上了:難怪田波前段時間突然意氣風發大手大腳,原來是入室搶劫了十多萬元!




難怪今天下午他心神不寧,在庭院裡不斷走動,好似在等什麼人。原來是同夥拿著珠寶去銷贓了,田波在等對方回來。




田波更是何其聰明,發現戴明到了約定的時間還沒回來,他心裡就清楚了:警察發現了!他自然火速攜款跑路,留下家裡一個什麼都不知情的妻子,惶恐慌張地應付警察。




作為一個狡猾至極的狐狸,田波臨走時專門玩了一個心眼。




他把兩千塊人民幣藏進磚頭縫裡,藏得嚴嚴實實,儘量不被人發現。




這個地方極為隱蔽,這有兩個作用:




一是如果警察沒發現,這筆錢他事後再回來取,當做逃亡路上的啟動資金。二是如果警察發現了,這些錢完全可以用來迷惑警方,讓警方把焦點留在柳慧娟上。




他的小心思或者說陰謀詭計成功了。




兩千塊這筆鉅款,如同一盆髒水,把柳慧娟渾身澆溼了,警方的懷疑對象多了一個,對此柳慧娟本人百口莫辯。




這些他暗地裡籌劃密謀的事情還多著呢,只有他知道。




田波陳述完畢後,透過警察轉述這些話,柳慧娟一聽心都涼了,整個人如墜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