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茶客 作品

第七十九章 殿帥捉兇

夏蓉蓉一怔。

這實在是一幅詭異的畫面。

這樣的深夜,為何要挖樹呢?

樹下有什麼?

她又往前探了一探,努力要將樹下人的動作看得更加清楚。只見梅樹邊已經挖出一方四四方方的深坑,坑洞也是黑黝黝的。兩個面目模糊的女子手裡拿著鐵鏟,平靜地、正一點點將那方坑洞挖得更加完整。

夏蓉蓉隱隱約約看見對方身邊不遠處,似乎還有一團模糊的東西。

她們是要埋什麼東西嗎?

鏟子砸到泥土中發出的悶響在夜裡混沌又淒涼,夏蓉蓉正狐疑地想著,忽而外頭起了狂風。風把樹枝吹得歪斜,把翻滾的雲層轟然吹散。

剎那間月光重見天日,照清楚了夜晚,也照清楚了院落中、深坑前的黑影。

一方半人長的口袋。

口袋靜靜躺在小院樹下,裡頭鼓鼓囊囊不知裝的什麼,然而慘白的月光太明亮,將布袋上絲絲滲出的血跡照得一清二楚。

夏蓉蓉瞳孔一縮,驟然後退一步,額上頓時沁出一層冷汗。

她抖著唇,無聲地喚:“香草。”

香草回頭,驚惶的目光與她撞了個正著。

那血跡斑斑的布袋皺成一團,偏又隱隱勾勒出一個模糊的輪廓。

——依稀是個人形。

院中詭異的敲擊聲停止了。

有人站在挖好的深坑前,對著那隻滲血的布袋一踢,袋子“咕嚕嚕”滾進了深坑中,發出一聲悶響。

女子不緊不慢地拿起鐵鏟,一鏟一鏟朝坑裡填著土。

遠處似有什麼器皿摔倒的聲音,很快又歸於沉寂。

身側有人低聲地問:“姑娘,剛才是不是有什麼聲響?”

女子抬眸,望向漆黑小院深處。

石階前小屋門窗緊閉,一絲光亮也沒有,唯有森森風聲凜冽。

她收回視線,道:“沒什麼。”

……

盛京的秋總是宏麗。

貢院中死了個讀書人,禮部官員被查辦,審刑院的範青天原是個無恥貪婪的狗官……這些尋常事不過只在平人百姓嘴裡言說幾句,成為茶餘飯後的談料,卻耽誤不了尋常的日子活計,更耽誤不了民間迎中秋的熱情。

還有三日就是中秋了。

西街的酒坊上了新酒,打酒的客人絡繹不絕。杜長卿一大早就去魚市挑螯蟹。

螯蟹要挑大的,殼背最好黑綠髮亮,這樣的蟹肉厚,且八九月裡,雌蟹美於雄蟹。杜長卿對別的事情一向敷衍,唯有對吃喝玩樂一事格外用心。

陸瞳也被叫起來,和銀箏阿城一起準備中秋的月團。

這個時間,家家都忙著準備賞月團宴,來醫館瞧病買藥的人很少。陸瞳的廚藝實在一般,調餡的活就落在了銀箏和夏蓉蓉主僕二人身上。因知陸瞳喜甜,銀箏就往餡料裡多放了些蜂蜜糖汁。

杜長卿下午買完螯蟹回來時,醫館幾人還在鋪子裡做月團。

他把兩筐螯蟹放在一邊,側著身子往裡走,見陸瞳正把一個大月團往模具中塞,動作之粗魯,行為之笨拙,實在讓人很難不多看幾眼。

他站在陸瞳背後,幽幽開口:“陸大夫,你這是在拍泥巴?”

陸瞳沒搭話,把模具往圓滾滾的麵糰子中用力按了按。

模具是阿城和銀箏一起挑的,上繪月宮蟾兔之形,取闔家團圓之意。陸瞳按下去後,剝開多餘的麵糰,完整的圖案就印在月團中。

杜長卿看得欲言又止,終是把目光投向了另一邊的夏蓉蓉,嘆氣道:“真是難為了我表妹。”

夏蓉蓉今日倒是不避著陸瞳了,只是臉色看起來不怎麼好,不知是不是這幾日變天受了涼,整個人一幅心神不寧的模樣。

杜長卿疑心她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多問了兩句,夏蓉蓉便站起身,端起已經做好的生月團站起身,低頭道:“我先去拿進廚房烤一烤。”又換上香草跟著一起,掀開氈簾去裡間了。

杜長卿望著她的背影,摸了摸下巴:“怎麼覺得最近她古里古怪的。”他問陸瞳幾人,“你們有這種感覺嗎?”

眾人搖頭。

他便自語:“莫非是我多心?”隨即又一拍腦袋:“算了,先幹正事。”他從旁撿了個空籃筐,一面往裡抓了些果盤裡的橙橘栗子,又將幾隻綁了腿的螃蟹扔進去,末了,裝上一小壇桂花酒,空籃子便顯得沉甸甸的。

杜長卿又從店門口的旗子上剪了塊紅布條,綁在籃筐提手上,打了個漂亮的結,籃筐就多了幾分色彩。

他把裝點好的筐子往桌上一頓,招呼阿城:“走,跟我上老胡家一趟,馬上八月十五了,節禮還沒送。”

杜老爺子死後,每年中秋,杜長卿都要送胡員外些便宜節禮,以報答他照拂生意之恩。

今年醫館賺銀子了,節禮就豐厚了許多,要在往年,可沒有這麼大的螯蟹給他。

阿城撓了撓頭:“東家,胡員外今夜不在家啊。”

“嗯?為什麼?他這麼大把年紀還敢夜不歸宿?”

“昨日他不是說了嗎?吳大哥的屍身送回來了,他和詩社的人在吳家,幫著料理喪事哪!”

……

“吳有才的屍身現在何處?”

“傍晚送回吳家了。”

殿前司裡,亦有人在談論這樁官司。

已至秋日,院子裡桂花樹開了,搖曳樹影映在竹簾上,秋色也染上一層寒香。

雕花窗前,有人正坐著,半窗佳月灑下陣陣清光,將年輕人精緻的眉眼渡上一層冷色。他眼底笑意不如往日真切,一言不發地盯著手中文卷,目光有些複雜。

在他對面,殿前司副指揮使蕭逐風沉聲開口,“刑獄司已打點周全,陛下此次徹查朝舉,禮部上下一干被牽連,我們的人替上去正好,你還有什麼疑處?”

貢舉這件案子,進行得比所有人預想中順利。

明面上是科舉舞弊,實際皇帝藉此徹查近些年朝中招權納賄、賣官鬻爵之風。且各方勢力下場,禮部侍郎是太子一派,如今太子與三皇子間正是明爭暗鬥,三皇子豈能放過這個機會?連帶所有涉案之人都不可能輕放。

對他們來說,是漁翁得利之事,但裴雲暎看起來卻並無半絲輕鬆。

裴雲暎放下手中文卷,望著桌上燈燭,哂道:“你不覺得太巧合了嗎?”

“何處巧合?”

“貢舉中有讀書人在號舍自戕,鬧出動靜,正好傳出院外,短時間裡,除去樞密院不提,兵馬司刑獄司三衙都得到消息。禮部涉案官員被查,審刑院官差去死者家中鬧事,激起讀書人與官府間矛盾,緊接著讀書人攔轎,御史上奏朝堂,審刑院被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