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茶客 作品

第一百零二章 遇仙樓偶遇

又過了十幾日,立了冬。

 盛京靠北,盛滿了水的桶放在院裡,一夜過去就能結層薄薄的冰。原先的衣裳不能穿了,銀箏去對面葛裁縫鋪子裡挑了幾塊布,打算為陸瞳與自己新做幾件冬衣。

 因氣候一夜驟冷,陸瞳也著了風寒,連日又下雨,杜長卿看陸瞳病懨懨的模樣,大手一揮,決定仁心醫館關門兩日,讓陸瞳在屋裡好好養病。

 冬日天黑得早,大雨瓢潑下,西街商販幾乎全部關門,簷下一排燈籠在暴雨下晃得厲害,微弱燈色也被冬雨掩蓋了。

 仁心醫館門口的李子樹只剩一尊蕭瑟的影,盤繞著小小醫館,在夜裡沉默佇立。

 “吱呀——”

 黑影有了一絲縫隙,一線昏黃亮光從裡透了出來。

 有人推開門,走出了仁心醫館大門。

 大雨下個不停,衝散了門前說話聲。

 “走吧。”

 ……

 雨水“嘩嘩”下起來,落在河水中,粼粼泛起亮光。

 連日風雨,落月橋下河水暴漲,河水越漲,橋欄上繫著的風燈反倒越發明亮,從朱樓高處望去,像是一片汪洋中的明珠千斛。

 遇仙樓總是熱鬧。

 冬雨的寒冷被酒樓拒之門外,豔館歌樓裡,羅琦香風不絕,處處追歡買笑。正堂賓客席前高臺,珠燈華美,以描金瓔珞長罩,高臺正中盛放一樹金玉鑄造的梅樹,梅樹花枝料峭,翡翠枝頭以紅寶石雕刻簇簇紅梅,紅梅下有一歌伶,碧霞披,戴仙冠,臉欺膩玉,鬢若濃雲,正唱一首《春閨夢》——

 “去時陌上花如錦,今日樓頭柳又青,可憐儂在深閨等,海棠開日我想到如今……”

 語嬌聲顫,字如貫珠,聽得座中賓客無不喝彩。

 滿場紅妝翠袖、笑語賓座之間,又有一寬袖鶯黃羅袍的男子攬著一舞姬走過,近來遇仙樓來了一批年輕舞姬,美豔嬌媚,人人皆以面紗遮面,舞衣輕薄,深受公子醉客追捧。

 羅袍男子醉意朦朧,大腹便便,側首時,目光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倒是被他攬在懷中的舞姬一身豔麗孔雀藍薄紗舞衣,面容以絲羅覆蓋,只露出一雙美麗眼眸,嬌波動人。

 寶珠光輝晃得人刺眼,銀箏望著滿樓的富貴銷魂,掩住心中驚歎。

 她在蘇南燕館呆了多年,自認身在錦城花營,看慣聲色繁華,卻仍被盛京的富庶震得不輕。明明是冬日大雨,遇仙樓卻如豔陽仙境,管絃歡聲像是要永遠這樣繼續下去。

 “懷中人”低聲提醒:“上樓去。”

 銀箏回過神,“嗯”了一聲。

 陸瞳雙臂收緊,親暱地偎著她,露在面紗外的眸微抬,不露聲色打量周圍人。

 今日是太師府少爺戚玉臺的生辰。

 杜長卿閒談中曾提及,每年十月初一是戚玉臺生辰,這位太師府少爺都會在盛京遇仙樓大擺席宴,邀請友人同樂。而他從不在府中設宴,是因為他那位清心寡慾的太師父親喜靜,不愛吵鬧。

 陸瞳接近不了太師府。

 別說是太師府,甚至連太師府的下人都她都無法接近。正如杜長卿所說,他們這樣身份的人,連與太師府下人都隔了一道坎。她可以做出“春水生”接近柯家,可以做出“纖纖”接近範正廉,卻無法對太師府如法炮製。

 因她根本不知太師府中人疾症。

 時日一日日過去,想要報仇的人仍好好活在世間。當聽杜長卿說起十月初一戚玉臺會到遇仙樓時,陸瞳幾乎立刻就心動了。

 她無法得知戚玉臺何時出行,去往何地,但十月初一那日,他就在那裡。

 陸瞳想接近戚玉臺。

 所以她花銀子買通遇仙樓的人混跡進去,換上舞姬衣裳,她本打算一人前去,銀箏當年患病被虔婆扔進亂山,陸瞳不想引她舊事傷懷,銀箏卻執意要跟往。於是銀箏扮作客人,與她一道混入遇仙樓。

 兩人行事果真比一人要順利得多,至少旁人見舞姬有主,便不會再拉她作陪。銀箏扮起酒客來更無一絲漏洞,被塞了枕頭的腹部和眼底的烏青使她看起來就如一位真正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富商。

 “美人,我們上、上樓去……”她含糊地開口,一面攬著陸瞳往樓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