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聞 作品

第一百三十三章 休招閒客夜貪棋

  “嘖嘖,當真嚇人!”

  可就在他們幾人在門口嘀嘀咕咕不敢入內的時候,陰森可怖的待質所裡,猛地傳出了一聲曲折飄颻的叮噹開路聲。

  伴隨著他們僵硬地轉身,足以讓他們魂飛魄散的,是小路兩旁此時夜霧瀰漫,影影綽綽。

  兩道模糊人影像木偶一般移動,手中持劍,或執法器,或搖鈴鐺,叮叮噹噹脆響,似乎還有幾道影子正披麻戴孝跪著,哭哭啼啼,只覺得全身不寒而慄……

  腥風怪霧迎面而來,幾名押差魂飛魄散地倒在地上,只覺得陰差已經將他們團團圍住,前後兩人的七竅中更是流出一股股的黑血。

  可就在此時,另外一股陰風折衝而來,伴隨著屋堂曲折迴盪,似乎有許多人在和聲同氣地怪叫著莫名的詩句。

  待質所裡嗚咽傳來的音節韻律抑揚頓挫,一聲聲鑽入他們的耳中,幾名押差臉上的表情也越來越扭曲,直到再也遮不住瞳孔中湧動的恐懼。

  “忽有狂徒夜磨刀……”

  “帝星飄搖熒惑高……”

  “翻天覆地從今始……”

  “殺人何須惜手勞……

  江聞在待質所裡扯著嗓子喊著,將門外的人嚇得魂飛魄散。

  只聽到外面哐噹一聲重物落地,狂風倏忽來去,他這意興闌珊地出去看了一眼,發現並非衍空和尚派來的師爺,而是兩名死不瞑目的差役,和幾個被嚇得便溺失禁的押差。

  “也不知道這算是誤救還是誤傷。”

  他渾不為意地拿走了東西,看著箱子上面福威鏢局的記號,微微點了點頭。

  這是他住進大牢的第四個夜晚了,一切都很順利,這裡麵人很友善、環境很清幽,就是衛生條件不太好,因此他特意找了一間沒有汙物血痕,打掃得最是乾淨的牢房。

  “二位獄友,今天我那兄弟送來了好東西,咱們相見即是有緣,想要的自己吃穿用度自己拿吧。”

  江聞大手一揮,對著牢房中兩個頭髮蓬亂、鬍子拉碴的人說道,絲毫不在乎他連這兩人的臉都看不清。

  說來也是巧合,江聞進來之後只覺得宛如人間地獄,裡面殘存的幾名犯人無不是兇外表詭譎可怖、日日磨牙吮血,都是單獨關在狹小的籠子裡,行走坐臥不離其中,以至於處處骯髒不堪。

  唯獨最深處的牢房中,只住著兩個沉默無言的犯人,竭盡所能地把自己打掃得乾乾淨淨,牢房也收拾得清爽整潔,並且沒有遭到其他人掠奪欺負。

  原因也很明顯,這處牢房雖然屋裡乾淨,唯獨木窗牢柱上染滿了經久發黑的血跡,讓人不寒而慄。

  江聞的心一向比較大,自顧自地劈開牢鎖住了進去,和這兩個莫名其妙的獄友打了聲招呼後,就找了塊地方了當作自己的地盤。

  聽到江聞的招呼,身材高大的獄友走了過來,他的兩鬢已經未老先衰地斑白了,獨自拖著沉重的手銬腳鐐,嘩啦啦地走了過來。

  套在他脖子上那條粗大的鐵鎖鏈,壓得他的身體都無法直立,緊鎖於四肢的手銬腳鐐也嵌入皮肉裡,因日久淤血變色生瘡,和皮肉徹底長到了一起,就算拿鑰匙打開都不一定能分離。

  這人艱難地拿走了一套乾淨的衣服,想方設法地穿到自己身上,格外蒼白的臉上擠出一道笑容。

  “多謝。”

  對方的聲音醇厚有力,絲毫沒有因久困牢獄變得沙啞瘋狂,這也是自江聞進來後,他們成功交談的第一句話。谷

  另一邊的獄友則比較沉默,仍舊盤坐在靠牆的床位上,連眼睛都沒有睜開。

  江聞挑了一隻荷葉包裹著的麻油雞扔到了他乾淨的草蓆上,才看到他深深皺眉後睜開了眼,緩緩伸手拿走了那隻肥雞。

  隨著身體移動,江聞又看到了深深刺穿他琵琶骨的兩條鐵鉤。

  鐵鉤嚴重限制著他向前傾身的動作,長時間倒刺在骨骼之中,傷口如今已經流不出血,卻依舊讓他痛苦無比,伸出雙手的手指更是殘缺不全,顯然受盡了牢裡的拷打酷刑。

  他一句話都沒說,自顧自地吃起了肥雞,直到滿嘴流油也不曾停止。

  江聞很欣慰地看著這一幕,自己進來龍場悟道三天,終於和獄友達成了良好的關係,下一步肯定能徹底融入這裡,然後爭取減刑出獄、重新做人。

  “外面的朋友,你們要不要進來一起吃?”

  林中的怪風猛然襲來,兩道瘦高怪異的身影忽然出現,足不點地向著待質所深處襲來,亂塵迷住了沿途牢房囚犯的眼睛,只感覺一股凜冽的殺氣交鳴。

  江聞不受影響地睜著眼睛,凝視著那兩道襲來的怪影,瞬間拉過身邊的高大囚犯擋在自己面前。

  “獄友,好東西你們兩個都享受到了,我這兩個仇家前來,你們是不是也一人分一個?”

  沉重鐐銬的犯人面色慘白,臉上依舊是勉強的笑容。

  “與我無關。”

  江聞又看了一眼刺穿琵琶骨的犯人,對方還在細緻地啃著燒雞,連頭沒抬一下,五官全都埋藏在蓬亂的虛發之中,顯然也是指望不上了。

  可惜。

  江聞心裡暗歎了一聲,這才站起身來,

  “常氏昆仲,你們師父之死與我沒有分毫。當天我與你們一同進入了幽冥巷,外面的事情絲毫不知,這一點你們應該很清楚才對。”

  僅隔著幾道牢柱,江聞也清楚地看見了常氏兄弟的面容。

  他們在幾天內已經瘦得脫了相,濃重眼圈和血絲密佈的雙眼宛如妖魔,一身磨損到破破爛爛的黑白長袍,如今更像是傳說中的勾魂使者了。

  常伯志消瘦臉上戾氣深重,枯掌猛然抓握在木柱上,掌力發出了咯吱吱的怪聲。

  “師父對我們有養育之恩,我們不知道是誰殺了他,但是一定會把兇手找出來血債血償!”

  常赫志也聲音嘶啞地說道。

  “你有嫌疑也有線索,我們想盡辦法前來,今天你必須跟我們走……”

  江聞嘆了一口氣,對方這副損耗過度的模樣,分明是強行催動內外功夫導致的暗傷,長久下去甚至會走火入魔。

  “你們和衍空和尚交手了?”

  常赫志眼中閃過一絲忌憚。

  “那和尚的功夫很厲害,和我們兩人交手了兩次,吃盡了苦頭。今晚趁他外出,我們才順利潛進了府衙……”

  江聞攤了攤手,老老實實地說道:“你們不用找我了,我是不會走的。”

  常伯志臉上的表情異樣,彷彿沒想到會有這樣的答覆,沙啞的聲音都抬高了幾度。

  “對方如此妄為,你難道不想洗刷嫌疑,還自己一個公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