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聞 作品

第二百零一章 叵耐靈鵲多謾語

  更重要的是,駱元通先前故意舉辦了聲勢浩大的“金盆洗手大會”,召集武林群雄共襄盛舉,導致此時的駱霜兒,基本等同於在武林眾人面前“出海身死”,也就是說如今的這個世上,只要駱霜兒不主動表明身份暴露自己,世上便絕不會有人能找到她!雲九小說

  江聞每每想起駱元通在風雨如晦的中庭,對自己說起的那番話,都會察覺到這份舐犢之情沉重到了極致。

  在這份心機面前,江聞也只能感嘆,駱元通不愧是當今天下碩果僅存的揮犀客,一旦把對付夷希之物的心思轉在別處,頃刻之間能掀起這般滔天徹地的浪潮——那時如果入海的不是自己,而是原本計劃的吳六奇,此時恐怕斷無生還之理!

  可惜的是這份苦心,他的女兒似乎不是很領這份情。

  在駱霜兒的角度,她所感覺到的是爹爹欺瞞算計自己,貌似委以重任,卻變著花樣把自己排除在外,這讓她在想通一切,再回想起自己在洞庭湖畔的三年苦修,甚至差一點就氣得道心破碎了。

  “駱姑娘,有些話江某不知道該說不該說,此次打探除了這些,我還打聽到了一些關於廣州,還有你爹的消息……”

  江聞深諳一個道理,就是在女孩子鬧脾氣的時候,千萬不能在這件事上糾纏太久,有時候轉移注意力更重要,於是故意說得支支吾吾,一臉難色,拖長的重音更是顯得心思很重。

  話音落下,江聞果然發現躺在石床上扭頭不語的駱霜兒,正慢慢地支起胳膊坐了起來,一時間嬌憨懵懂面容和冷若冰霜表情撞在一起,就這樣直勾勾盯著江聞。

  此時無聲勝有聲,江聞立馬明白了對方的意思,也明白了對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這話聽起來有點繞,可要知道雲南與廣東兩地遠隔何止千里,十天半個月的時間裡想走完都嫌勉強,兩地的消息想要交通更是難上加難——除非這個消息震撼到能不脛而走。

  而駱元通的下落,如果出現在了這樣石破天驚的消息裡,那麼以駱霜兒的悟性,自然能察覺到不妙的氣味。

  “駱姑娘,我打聽到廣州城裡如今已經天翻地覆,大概就在我們殊死鎮蛟的前後,各路反王人馬齊聚在了廣州。其中永曆帝手下大將李定國,更是不曉得如何,忽然從雲南殺到了廣州城外,差點將尚可喜當場斬殺,達成‘三蹶名王’的壯舉。”

  雖說難以理喻,可雲南的李定國能神乎其神地穿越平西王吳三桂、兩廣總督李棲鳳的重兵封鎖,自己卻莫名其妙從南海古廟跑到雞足山下,這兩者要是沒有點聯繫,怎麼都說不過去。

  可猜到端倪的江聞,此時仍舊以淡漠疏離到置身事外的態度說著,這份明鏡心態,是他從沸海之上就揮之不去的東西,即便口中說著令天下驚駭的消息,他臉上的神情也依舊沒有一絲多餘變化,繼續平靜說道。

  “如今各路人馬圍繞著廣州城內外開始廝殺,清庭大軍又忙於圍剿廈門鄭氏而無力支援,一時間沉寂許久的天下,竟然有逆浪滔天之感。”

  逆浪滔天,就是這旬月間最為妥帖的感受,彷彿隔岸投石漾破了一池萍水,香餌入水中誤驚起無數蛟龍,水底潛藏的須蹤麟影猛然湧烈,水底各路龍蛇也要隨之蛻化,藉著雲鬃霧氛直幹雲霄,讓去年因鄭、張二人攻掠江南而引動的江山塵勢,再次囂嚷而上!

  駱霜兒的眼神有些閃動,江聞知道這是她在擔心自己爹爹出事,於是帶著寬慰的口氣說道。

  “放心吧駱姑娘,你爹目前沒事的。尚可喜想必知道了他是這次的幕後主使之一,如果他被尚可喜抓到,肯定會五馬分屍、四方傳首,絕不可能這麼無聲無息的!”

  江聞如此有理有據令人信服,可駱霜兒卻微蹙蛾眉,要不是韓王青刀如今插在了江聞腰間,可能已經上演一刀封喉了。

  江聞察覺到了一絲殺氣,連忙補充道,“駱姑娘你別誤會,我沒有在詛咒令堂的意思,只是你不知道李行合的下場罷了。”

  江聞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據聞李行合這個王府肱股,半個月前被尚可喜拉到中軍帳前千刀萬剮,還刀刀避開要害,足足剮了三天三夜,最後才一刀斬首,將首級拿來祭旗。”

  江聞還沒想通李行合這個江湖騙子,為何如此遭尚可喜忌恨。就算是他用計不成反落圈套,似乎也不應該落得這般卸磨殺驢的下場,除非這件事他也牽扯其中,害得尚可喜一步步落入瞭如今的田地。

  民間關於李行合的消息,如今也是甚囂塵上,甚至流傳出種種不同的版本了,什麼李行合勾結反賊裡應外合,什麼尚可喜有龍陽之好因愛生恨、乃至於李行合身具二勢玷汙了世子之信,種種說法不一而足,卻似乎都解釋不了李行合被處以極刑的原因,也就不說出來汙染耳朵了。

  想到這裡,江聞倒是又想到了另一個民間傳聞,連忙獻寶似地對駱霜兒說道。

  “霜兒姑娘,要說這次除了反王人馬齊聚廣州,最令世人震驚的還屬大明長平公主,也攜帶著崇禎皇帝的遺詔現身,而這位長平公主,居然就是你紫衣姐姐的師父五枚師太!”

  被江聞無形中轉移了注意力的駱霜兒,終於略微沙啞地開口說道:“五枚師太?居然會有這種事?”

  江聞緩緩頷首,摸著下巴說道:“千真萬確,如今就連崇禎遺詔的字句都被人傳抄謄寫,傳遍州郡,沸沸揚揚不可斷絕,想必有更多人會趁勢而起,讓清庭焦頭爛額一陣子了。”

  駱霜兒臉上微微露出喜意,可過了片刻,嬌憨面容又帶上了懊惱之色。

  “那又如何?崇禎皇帝生前都無法平定亂局,難不成死後反而能一詔安天下?爹爹如今捲入其中,只會過得更加如履薄冰……”

  江聞卻嘿然一笑,露出了一絲狡黠的模樣。

  “霜兒姑娘,這就是你錯了。如果說崇禎皇帝的真遺詔,那肯定派不上用場的,可如今半壁江山流傳的假遺詔,卻說不得就能化腐朽為神奇。”

  “假遺詔?”

  駱霜兒杏眼微睜,似乎不明白江聞的話是什麼意思,低聲問道,“你又沒親眼見過,怎麼知道遺詔是假的呢?”

  江聞微微一笑並不答話,關於這裡面的細節確實很難解釋,而且歷史上關於崇禎遺詔也有多種說法,紛紛擾擾難以言狀,內容也各不相同,比如清朝修的《明史·莊烈帝》中記載為:【御書衣襟曰:“朕涼德藐躬,上幹天咎,然皆諸臣誤朕。朕死無面目見祖宗,自去冠冕,以發覆面。任賊分裂,無傷百姓一人。”】,這個說法大概是引自《甲申紀聞》。

  但在一本書名很是相似的《甲申紀事》中則寫到:【二十二日,賊搜得先帝遺弓於煤山松樹下,與內監王承恩對面縊焉,左手書“天子”二字,身穿藍袖道袍,紅褲,一足穿靴,一足靴脫,發俱亂,內相目睹,為予言也。】

  要知道《甲申紀事》的作者趙士錦在崇禎十年中進士,長期在京城為官,城破之時也身處Bj,說法顯然更加合理,畢竟崇禎是形勢危急逼上絕路,不要像會隨身攜帶筆墨詔書的樣子,更不可能咬破手指寫這麼多字,如此倉促間留下兩個字表明身份方才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