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秘武林:俠客揮犀錄 作品

第一百八十章 相煎何太急

  尚之信眼含感激地看了李行合一眼,隨後瞅著臺上的駱霜兒,神色忽然有些可憐巴巴地開口:“霜兒妹妹,你意下如何?”

  誰知道駱霜兒卻捂著嘴噗嗤一笑,隨後背過身去說道:“尚家哥哥,你都與那兩廣總督的女兒要訂親了,還來戲耍小女子做什麼?還是快些走吧,別讓你爹爹生氣了。”

  被駱霜兒一通搶白,尚之信的臉上竟是一陣青一陣白,酒氣好像化作粗氣從口鼻中飛走,但是一身的怒火卻半點都發不出來。

  江聞衝著袁紫衣誇讚道:“你這姐妹當真機智,還懂得出言佯裝嗔怪這個登徒子讓他沒辦法下臺,畢竟他總不能拿著刀逼人答應吧。”

  看似天然實則腹黑,江聞覺得這是駱霜兒真實的性格,遠沒有她嬌憨外表看著那麼簡單。別的不說,光看這一會兒功夫,場上提親的就先是文泰來、後是尚之信,難不成駱霜兒的特質是猛男收割機?

  可袁紫衣俏臉浮現出了疑惑:“霜兒妹妹向來機心不強,你說……她會不會是真的樂了?”

  有些事情江聞不知曉,在場的武林人士也不瞭解,但是對話的幾人卻都心知肚明,尚之信更是頭疼不已,只覺得自己此生再無盼望了。

  這一切要從尚可喜遣長子尚之信入京開始說。

  《清史稿列傳第二百六十一》記載“尚之信,平南王可喜子。順治中,可喜遣入侍,世祖以可喜功多,令之信秩視公爵。”

  大將領兵在外,京城留有人質,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當時同樣作為質子的還有吳三桂的長子吳應熊、耿繼茂的長子耿精忠。而同為質子的三個人中,吳應熊的年紀最大,也最受多爾袞的喜愛,早早就約定將皇太極的女兒建寧公主嫁給他。

  但三人中最受順治喜歡的,還要數尚之信了。

  尚之信天生勇武過人、不拘細行,做為御前侍衛時竟然和小他兩歲、身體孱弱的順治意外合拍,隨後出入皇宮時被順治稱呼為“俺答公”,也就是皇帝的朋友,可謂是恩隆絕人,他和天天在宮裡捱打受欺負的耿精忠比起來,那是高到不知道哪裡去了。

  順治見到吳應熊有這樣的待遇,大概覺得自己的朋友尚之信也應該有,但自己的姐妹就這一個建寧尚未出嫁,因此刻意從宗室裡挑了一個與他最親近的,也就是順治之兄承澤裕親王塞碩的第三女,預備嫁給尚之信作為正室。

  這本來是一件好事,可問題在於這位親王之女在順治十年才出生,到順治有賜婚打算的時候滿打滿算才六歲,與孔武有力的尚之信看不出有一點般配的地方,尚之信心裡早就有一百個不願意了。

  但皇帝鐵了心要許這門親事,就等著尚可喜在外面立個大功就要賜婚,朝臣怎麼勸也勸不動。再加上尚之信與順治的密切關係,於是朝廷裡就不知不覺流傳起了,尚之信看似武勇卻身懷不足、故而專好幼女的傳聞……

  向來以大丈夫自居的尚之信被氣的半死,連日裡喝酒打人發洩不滿,終於被他等到了一個帶領御前侍衛離京赴粵辦事的機會,這才趕緊從京城潤到廣州,想找他的老爹商量一下對策,男子漢大丈夫,怎麼也不能被這種惡名聲給纏上。

  可誰知他風塵僕僕地帶著鄂爾多、納蘭元述回到廣州城時,卻被尚可喜找來一頓臭罵。

  尚可喜將多年不見的兒子召至府內,厲聲喝問他在京城學了什麼,為什麼落了個“酗酒嗜殺”的名聲,又為什麼不好好當質子,非要跑回這火山一般的廣州城裡。

  對於尚可喜的質問,尚之信向來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的,他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跟皇上學的,但這下更讓尚可喜勃然大怒了。

  身體抱病有些痴肥的尚可喜,當時眼中就放射出了獨有的刻薄神色,尖銳地問他,是不是覺得自己和皇帝當朋友很了不起,今後這個尚家也是非他莫屬了?

  此時尚之信無動於衷,微微有些皺眉,而尚可喜卻更加惡毒地說道,吳應熊被多爾袞看中是因為他識時務,是今後挾制吳家的法寶;耿精忠被太后刻薄對待屢屢打壓,是因為他野心勃勃且桀驁難馴;只有自家這個傻兒子因為無能短視,混成了皇帝手中的鷹犬、滑稽的伶人,還自己在那邊沾沾自喜呢!

  尚之信肺都快氣炸了,心裡卻忽然聯想到了京中的傳聞。

  他倒也不是真傻,自然能猜到這其中有皇帝惡趣味的成分在,幸好此事還沒傳到廣州來。只是,如果真相是如尚可喜所說,那麼他這些年就真的成了個徹頭徹尾的玩笑了?

  忿忿不平的尚之信質問父親自己該怎麼做,尚可喜則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著他,緩緩地說尚之信的運氣,好就好在生為長子,也只能期待今後生個好兒子了。自己預備給他說一門親事,對方是兩廣總督李棲鳳的女兒,如果親事順遂,尚家或許還能靠著穩固半壁江山的功勞,落得個體面的收場。

  對於這件事,尚之信本是十分滿意的,總之只要趕在皇帝賜婚之前把婚事定下來了,事情就瞭解了——總沒有皇室的公主當側房的道理吧?

  對面最好還是個膀大腰圓的女子,哪怕帶著孩子的寡婦也行啊,那樣自己那不光彩的名聲自然洗刷乾淨了——別的不說,血氣方剛的他實際上就很中意大他一歲、弓馬嫻熟的孔有德女兒孔四貞,這人如今也住在皇宮裡面。

  再然後,父親尚可喜就告訴他兩廣總督的女兒芳齡六歲,訂婚之後就會送來尚家撫養,等到了年紀立刻成婚。

  這下不光是尚之信炸了,兩廣的大員們也炸了。

  京城傳來的信息和他們聽到的消息不謀而合,這些頂戴花翎們幾乎是立刻就相信了尚之信早年騎馬傷及根本,如今專好幼女的傳聞,並且繪聲繪色地找人大肆宣揚了起來……

  尚之信面露絕望地看向李行合,對方卻緩緩搖頭,似乎也束手無策。

  “駱伯父,我今天求親一事您若是不是不答應,我就一頭撞死在臺前,好證明我對霜兒妹妹的赤誠之心!”

  尚之信怒髮衝冠地扯開衣領,撥亂頭髮,做出一副要以頭搶地的姿勢,顯然是一計不成打算耍起無賴,將事情鬧到不可開交才是。

  然而他千算萬算,卻忘記了對面的老頭卻也不是省油的燈,對方縱橫江湖這麼久,豈會怕這種撒潑打滾的青皮手段?

  只見駱元通依舊是滿臉遺憾地說道:“世子,哎,我還是叫你尚賢侄吧,你今天真的是來晚了。”

  鬚髮皆白的老者裝作無可奈何地說道,“在你之前有人向小女提親,已經都被老夫一力拒絕,如今焉能變卦許諾?若是老夫做出朝秦暮楚之事,豈不是違背錯失了江湖道義?”

  駱元通這話就更狠了,直接告訴了尚之信今天你想提親的話,既沒有父母之命,感情牌打了又沒用,就算是按先來後地排順序,我家霜兒也輪不到你的頭上。

  “是誰?!”

  尚之信的目中精光四射,看向了周邊圍繞著武林人士,彷彿想從人群中找出對手直接勒死,才好獨佔這個機會。

  畢竟以他推測,如今擁有讓尚可喜改變主意可能的,就只有面前這個金刀駱元通了——什麼聯姻兩廣總督、朝廷大員,也絕對沒有掌控駱家這件事,能更讓尚可喜心動。

  駱元通沒有說話,視線卻在緩慢地移動著,輕描淡寫地在武林中人頭上一一掃過,尚之信的眼神也不斷狠戾,最後終於落在了一個同樣花白的腦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