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舟子曰 作品

第二十七章,太平世間逍遙人(三)

屋子裡的光黯淡了一瞬,顧枝抬起頭看著扶音在朦朧的燭火中走來,扶音走到魏崇陽身邊,握住竹製輪椅的把手,俯下身輕聲說道:“魏先生,夜深了,我們還是進屋去吧。”

魏崇陽點點頭放下茶盞,在扶音和顧枝的照顧下進了屋躺在床上,老僕端著藥碗走進來,服侍著魏崇陽喝下,然後顧枝和扶音便起身告辭,魏崇陽裹著厚重的棉被囑咐道:“夜裡走山路小心些,顧枝,照顧好扶音。”

顧枝點點頭,扶音則握了握魏崇陽蒼老的手掌,笑著道:“魏先生不用擔心,您要早些歇息了。”魏崇陽拍了拍扶音的手掌,然後看著他們倆的身影消失在院中的夜色裡,許久之後他才收回視線,看向站在一旁的老僕,說道:“你也下去休息了吧,不用在這照顧我。”

老僕走到床邊為魏崇陽掖了掖被角然後應聲退下,空曠的屋內只剩下了隱隱約約閃爍著的一盞燭火與年邁的老人為伴,在昏昏沉沉間睡去了。

從那一天之後,雲淺便會在午後書院結了課之後趕到武館,饒有興致地跟著周厭和於琅練著那些學了久了便顯得枯燥無味的武學根本,即便身旁的那些個男孩子總是冷嘲熱諷地捉弄,但云淺卻總能咬著牙做到最好,漸漸地不再需要周厭和於琅在一旁嚴加看管,也沒什麼男孩子敢隨隨便便欺負雲淺了。

這一日又是黃昏,武館的門一打開,操練得筋疲力盡的孩子們便一窩蜂地竄出去,只有雲淺留下來幫著收拾些器具,打掃乾淨屋子,才認認真真地向著黃草庭和於琅行禮,然後在周厭的陪同下走回家去。

無視了於琅和黃草庭一如既往的戲謔笑臉,周厭自然而然地領著雲淺走到了城西壺琛巷的千嶺茶館,然後站在門外目送著雲淺走進家去,遠遠地,周厭卻只是看著那個穿著一身乾淨白裙的女子從櫃檯後起身,笑著抱起雲淺,似乎在問著今天的課程如何、有沒有累著了。

周厭就這麼站在街角處,視線穿過了人來人往,滿懷赤忱與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湧動。

周厭轉身離去了,他再次慶幸今天一樣沒有被發現,然後走得遠了便歡快地跑起來,似乎只這一刻便足夠快活自在了,他笑得乾乾淨淨,像個孩子般,身後人潮入織,遠遠地,女子站在門外,看著他漸漸走遠。

雲冉站在門外望了許久,直到再也看不清了,才聽見雲淺正站在腳邊問道:“姐姐,你在看什麼啊?”雲冉回過神來,她慌亂地捋了捋髮絲,回道:“沒什麼。餓了吧?走,吃些東西去。”

夜裡收拾乾淨之後,茶館便關上了門,雲淺在雲冉的照顧下沉沉睡去,看著樓下櫃檯後的燭火還亮著,雲冉嘆了口氣走下樓,來到垂著頭喝酒的父親身邊,輕聲說道:“爹,別喝了,快些睡了吧。”雲河迷迷糊糊地回過神來,他藏好手中的酒罈,然後笑著說道:“爹沒事,你也快去睡了。”

雲冉咬著唇站在原地不動,雲河有些擔心地問道:“怎麼了,受欺負了?”雲冉搖搖頭,許久之後抬起頭來說道:“爹爹,女兒願意嫁的。”雲河皺著眉問道:“你說什麼?”

雲冉抬起頭看著雲河,說道:“爹爹,我願意嫁給林幕的。”雲河壓抑著聲音吼道:“你在胡說什麼!”雲冉加大了聲音說道:“爹爹,答應林家吧,別再壞了生意和身體了,雲淺還小不能讓她受這麼多苦,女兒嫁過去哪怕是做妾,至少也能不再有那麼多麻煩了。”

雲河搖頭吼道:“不行,我不答應!這蒼南城誰不知道他林幕的名聲,你嫁過去就是羊入虎口,我就是搭上這條命也不會答應的。”雲冉落下淚來,她低著頭壓抑著聲音哽咽道:“可是爹爹,還有云淺啊,我不能那麼自私,雲淺不該受這麼多苦的。”

雲河哽住了,他抬起頭,卻發現什麼話也說不出口。

第二日,蒼南城日漸繁華的城門處走來了一個風塵僕僕的年輕男子,他戴著殘破的斗笠,腰間繫著厚重布條包裹的神秘物件,他抬起頭看了看蒼南城巍峨的牌匾,笑了笑便進了城。

正值午後時分,各家的酒樓茶館正熱情地招呼著過往的行人,年輕人左右看了看便隨便選了一家酒樓,來到二樓欄杆邊上坐下,點了一壺清酒和幾盤招牌菜,獨自坐在那裡悠哉遊哉地看著街上人來人往,他似乎滿是好奇,特別是遠遠地望見了街邊的書院,更是移不開視線了。

在那裡,女子同樣穿著簡單的長衫和男子坐在一處,聚精會神地看著臺上的先生授課,手上還不時記著什麼,年輕人眯著眼認真瞧過去,是漂亮的正楷字跡,年輕人有些汗顏地看了看自己的手,笑了起來。

坐了一會之後,他掏出幾塊銀錢放在桌上,便離去了。

在城裡晃悠了幾個時辰,果不其然地沒有找到任何據點所在,不得不感概這個所謂“醉春樓”的力量之恐怖,且不說這一路來從未斷絕的追蹤和監視,便是那些好不容易尋著的據點都得花上不少功夫才能打聽出些蛛絲馬跡,如今到了這南境果然沒有那麼簡單就能找到隱藏在各個出其不意角落裡的“醉春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