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借墨 作品

第19章 姐,我們回家

 何卓奎不知道的是,在他離開後不久周軍回過神來,從地上抓起一大把雞骨頭朝著他離去的方向扔了過去,那些雞骨頭在空中劃出漂亮的弧線,最後散落一地。看著散落在地上的雞骨頭,周軍大聲吼了起來:“你他媽的鷹爪孫,把我下花牌還給我,誰他媽的稀罕生日蛋糕,冰冰喜歡燒雞,油越多越好!你他媽的鷹爪孫。”

 本溪市兒童福利院,距離周軍當時坐的位置大概也就只有兩公里的距離。周軍站起身沿著平山路一路狂奔,拐進建平街便看到兒童福利院,當週軍雙手抓著兒童福利院大門欄杆的時候,兒童福利院的院子裡空空蕩蕩的,那個時間兒童福利院的孩子們應該是都在教室裡。那天周軍就那樣抓著福利院大門的欄杆在門前站了很久,最後直到晚上福利院樓裡所有的燈都關了他也沒看到李冰,福利院大門口那盞路燈極為昏暗,它掙扎著在地上映出周軍孤獨的身影。直到夜深,福利院收發室的老大爺出來將周軍趕走。周軍不知道,那天之所以他沒有在福利院操場看到李冰,是因為那天李冰發燒了,她一整天都躺在床上。那是李冰進入福利院的第三天,前兩天李冰一直在哭,第三天凌晨李冰終於不哭了,卻開始發燒了。

 之後的幾天裡,周軍摸清了福利院孩子的活動規律,孩子們在操場活動的時候,周軍就會出現在福利院大門外,雙手抓著大門的欄杆向內張望尋找李冰。

 再後來,周軍每次都會給李冰帶些東西,一個漂亮的髮夾;一大把好吃的水果糖;兩個六、七兩重的大水蜜桃;四、五個岫巖的獼猴桃;一個差不多一斤重的大紅富士蘋果;一褲兜石橋子的大山楂;能吃的李冰滿臉都是油的燒雞腿、一飯盒去了竹籤的烤豆腐皮;整整十塊巧克力大板……等等。

 直到大概三個多月後的一個凌晨,李冰從福利院偷跑了……

 此時,還在為遲遲沒有找到李正而頭疼不已的何作奎,聽到李冰再次偷跑的消息,他臉上的表情已經無法描述,無疑何小老虎當時十分懵逼。而更讓何小老虎懵逼的是,在他帶著滿心的希望找到周軍,本以為能從周軍這裡得到李冰的消息,可令他驚詫的是周軍竟然對李冰的出走一無所知,在何作奎失落的向周軍告別的時候,周軍卻喜笑顏開、腳步輕快的走了。當時他的第一反應是周軍騙他,於是他偷偷的跟在了周軍身後。

 周軍來到熟悉的那家烤雞店,朝著外賣窗口裡喊道:“高叔,把你家最肥的雞給我烤了,最肥的,我妹愛吃的那種大肥雞。”,說著從口袋裡胡亂掏出一把錢數也不數的拍在了櫃檯上,然後自己嬉笑著在外賣窗口旁不遠處的臺階上坐了下來,目光活躍的四下張望著,還哼起了歌。

 與李冰四人的歡快不同,這個晚上李正沉默寡言。

 起初他的沉默源自專注於對自己的審視,他似乎產生了一種對自己的陌生和不認同感,在他的心裡“回家”是不容任何質疑的,無論能否找到姐姐,無論能不能為父母報仇,這些都與“回家”沒有任何矛盾。今天他到了家門口,家就在眼前他卻無法邁出那“回家”的腳步。難道這麼多年他都在欺騙自己?難道他並不像自己想的那樣想“回家”?他還沒有做好“回家”的心理準備?顯然都不是。這裡一定有他沒有意識到的問題,他必須找出問題所在,他可以接受自己犯錯甚至是失敗,但他一定要清楚問題所在。

 門鈴聲未落,葉良便打開了房門,林愛莉提著三杯咖啡走進來,隨手遞給葉良一杯。隨後走到到李正身旁的另一個沙發上坐下,才將袋子放在茶几上拿出另外兩杯咖啡。

 將一杯咖啡推到李正的面前,林愛莉才開口道:“我給你帶了咖啡,也許我們可以聊聊,如果你願意說點什麼的話。”。

 李正坐在沙發上一動沒動,還是低頭看著自己的腳,似乎對體外的任何變化都沒有感知一樣。

 又過了好一會兒,李正才緩緩的抬起頭,沉聲對林愛莉道:“小時候爺爺給我講過一些佛經,比如《楞嚴經》中的佛曰:“眾生顛倒”,我在想究竟顛倒了什麼。逐妄迷真。”。

 聽到這個,林愛莉啞然,雖然她也是華裔,她也從小接受中華文化,可這《楞嚴經》她也僅僅知道是一本佛教經典而已,相比李正這種被周仁德注髓般的文化傳承教育,二人對文化的理解、認知相去甚遠。

 “我一直想回家,這是成了執念,所謂“逐妄”,回家究竟意味著什麼?或者說回家做什麼?我並不知道。甚至家究竟是什麼?哪裡是家?對我來說這都還是問題。也許華南樓只是一個承載著我一段記憶的地方,既然那段記憶還清晰的在我的腦海裡,那承載它的東西真的那麼重要嗎?”

 李正停下扭頭看著林愛莉,端起茶几上的咖啡喝了一口才繼續道:“就像這杯咖啡,裝在這紙杯裡它是這杯咖啡,裝在任何一個馬克杯裡它也還是這杯咖啡,難道裝在wedgwood(韋奇伍德 英國)的陶瓷杯中它就不是這杯咖啡了?”

 李正端著紙杯,端詳著紙杯中的咖啡,又深深的喝了一大口,緩緩的嚥下後長出了一口氣道:“我這麼說也許不是很貼切,但我們要的是咖啡還是奢

華的杯子?這問題聽起來很像莎士比亞的“to be, or not to be.”。”

 這時林愛莉似乎明白了李正的想法,“to be, or not to be.”對於她眼前的李正是問題嗎?但她知道自己並沒有完全的理解李正的想法,在她心裡李正無法被完全理解,所謂的理解到最後總是會被發現有所遺漏和偏差,但不管怎樣她深知此刻李正已經得到了結論,簡單如向左還是向右的結論。於是她欣慰的笑著端起了自己面前的咖啡,同樣喝了一口後對李正道:“去年我搬家的時候,你送我的禮物記得嗎?我家裡所有的陶瓷器皿都是wedgwood。你是讓我回去後就把它們都砸掉嗎?或許你沒意思到,對我來說這有點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