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她願意留下來了。
空氣似乎又凝成了一股可怕的寂靜。
觀柔聽到他低低地道:“我只有月兒這一個孩子。月兒是我妻子為我生的孩子,我這輩子,也只剩下這麼點血脈。來日我的基業必然是要留給她的。歷朝歷代沒出過皇太女,可不代表我這個開國之君教不出一個合格的女皇帝。我怎麼可能只捨得讓她去做一個公主?
我一心想要將我的江山留給我心愛女人生的孩子。我自認不是什麼一心為公的明君聖主,有的是我自己的私心。我的王朝和我的江山,不論是像秦皇隋文那樣二世而亡,還是可以像兩漢那樣歷經數百年才倒,我只想把它傳給我心愛女人的血脈。
只要我的江山能交給月兒,不論她能不能做一個合格的皇帝,我都不在乎。”
他的確已經徹底瘋了。
年少時的他太在意自己的宏圖霸業,幾乎在這上面花費了自己人生最多的精力,一切都是為了他的大業。
那時的他野心可吞天地山河。
然而現在他卻說,只要能把江山傳給她的孩子,這些他都不在乎了。
他望著觀柔的眸子裡裝著一片情深似海:
“如今的你這般年輕,這具身子更是才不到二十的年紀,可我已經將近不惑之年了,比你的身子足足大了十九歲,咱們更像是差了一輩的人。
觀柔,你知道的,來日我必是要死在你和女兒前頭的,等我死了,不就是你和女兒最自由自在的快活日子。”
皇帝執起趙觀柔的手,
“回到我身邊做皇后吧,觀柔。就當你回來是為了一日日地數著我的死期,也是好的。回來親眼見證著咱們的女兒君臨天下。”
他此時的樣子,儼然是快要低到塵埃裡去了。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梁侯,只怕從未想過自己也會有這樣的一日吧?
可悲。
這是他最後一樣可以拿出來挽留她的東西了。
用這江山。
用他自己的性命,
他說得情真意切,十數年來再難有過這樣卑微地向她剖白自己真心的時刻,然而他得到的卻是趙觀柔聞言之後的良久沉默和猶豫。
梁立烜又劇烈地恐慌不安了起來。
如果用月兒和皇太女之位都留不住她的話,那麼他還有什麼資本得到她的眼神停留在自己身上?
他又焦急地道:
“可是觀柔,你再想想,你想帶著女兒去涼州、去敦煌、去河西,想去過你們母女兩人無憂無慮不問世俗的日子,你們都想離開我,我自知你厭惡我入骨,再不願意看見我一眼,也當然希望你能如你所願地生活下去。假使我活著一日,就一定會暗中保護你和女兒一日。
——可是,倘若等我不在了呢?
我比女兒大了三十歲……
等我不在這世上的那一日,這江山是否易主?這天下何人掌管?這新帝是否會同樣用心保護你和女兒?觀柔,這些你都想過沒有?”
“留下吧。留在我身邊,我與你共享這天下,讓你我的血脈執掌這河山。讓你和女兒手握大權,再也不會被旁人欺負,好不好?”
*
趙觀柔頹然閉眸。
而梁立烜也看出她的確漸漸被自己說動了,唇邊不由牽起一抹微笑。
趙觀柔的確是被梁立烜說服了。
她不得不承認,這麼多年的相識,梁立烜的確知道該如何真正地遊說她,如何拿捏她的軟肋,對她威逼利誘,樣樣具到,逼她就範。
而這幾日的冷靜下來,她也的確知道自己現在想要單純地遠離他,是一種不太明智的打算。
倘若他只是一個尋常的男人也就算了,這片天地之大,只要她能帶著女兒走了,四海之內,總還會有讓她們母女安身立命的地方的。
但是偏偏他又是皇帝。
這個特殊的身份擺在這裡,她的女兒延續了他的血脈,註定了他們要永遠被牽扯在一起,怎麼都分不開了。
是啊,他說的的確有道理。
即便他真的願意放手,讓觀柔自己悄無聲息地帶著女兒去別處定居生活,可是這種安寧的日子終究又會延續多久呢?
若是身為尋常庶民,她們母女倆永遠都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
假使在她們走後,梁立烜又新娶了別的寵後愛妃,同這些后妃們生下了自己的男嗣作為儲君,那麼等這儲君即位之日,他又會如何對待觀柔和她的女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