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異思劍 作品

第十一章:殿下入井去,仙人乘轎來

    寧小齡簌簌地踩著落葉,雙手抱臂,攥緊了稍顯單薄的道裙,稚嫩的臉頰凍得微紅,她又朝乾玉殿的方向望了一眼,眉頭微蹙,不知想著什麼。

    “師兄啊……”她視線順著皇城高高的城牆移動著,悠悠開口:“你此刻究竟是什麼境界呢?”

    寧長久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旋即笑著搖了搖頭:“境界不過是人們的編排臆想罷了,就像一杯水,空杯時是空杯,倒上了一些水便是有水,水倒得溢出來了,便是滿了……人們在那個倒水的過程中,為了方便記錄,便在上面刻下了許多尺度作為標記,作為一個個里程碑,我覺得那沒有意義。”

    “為什麼?”寧小齡有些不服。

    寧長久道:“因為水終究在杯中,只有當水跳出了杯子,開始尋找一個更大的容器,那個節點,才是真正意義上境界的節點……”

    寧小齡悠悠嘆了口氣,苦笑道:“可是師兄,你有沒有想過,世間大部分的修行者,究其一生都無法見到杯子的邊緣。”

    寧長久停下腳步,想了一會,道:“嗯,對於大多數人來說,連修行都只是空中樓閣,但是師妹你不同,你既然能結出先天靈,便已在萬人之上了。”

    說著這些,寧長久想起了如今這副身軀,心神稍黯,想著不知如今的自己,究竟能走到哪裡?

    寧小齡也想起了自己那隻老鼠大小的斷尾狐,很沒信心地鼓了鼓腮,她抬起頭瞥了寧長久一眼,好奇道:“師兄可有先天靈?”

    寧長久猶豫了一會,才緩緩吐出一個音節:“有。”

    寧小齡身子一震,幾乎脫口而出道:“是什麼?”

    寧長久平靜地看著她:“我的先天靈,不見了。”

    寧小齡一時間有些木然。

    先天靈一旦出現,便與氣海連為一體,若是先天靈被強行拔除,那麼氣海也會隨之破碎淪為廢人……

    那天晚上,他到底經歷了什麼?此刻站在自己的面前的人,到底是誰?

    寧小齡一陣膽寒,心中那份恐懼她已壓了許久,此刻更如碾過皮膚的針,讓她身心發凜。

    她狀似隨意地問道:“先天靈好端端的怎會不見,師兄是記岔了吧?”

    寧長久輕輕搖頭,沒有作答。

    那段遙遠得近乎虛假的記憶裡,他所記得的最後一幕場景,便是一道皎潔到極致的劍光刺入心口,那最極致的劍光之外,是一張最淡漠也最美麗的面容。

    他不知道她的名字,但他知道,那是自己的師父。

    模糊的記憶裡,他隱約見到自己的先天靈被她生生拔出,一劍斬斷。

    她似乎對自己說了一句什麼,那句話好像很重要,但是他無法想起。

    那一世的記憶至此戛然而止,之後一直到在這具身軀中甦醒,他只隱約記得,自己在一個墳場般荒涼的地方困囚著。

    他不再去想那些,目光眺望著趙國的城樓,朝陽初升的光映照著這座城市的古老,望上去像是一頭暮年的困獸。

    “你喜歡這座城嗎?”寧長久忽然問。

    寧小齡在湖岸邊坐了下來,水面中映著她嬌小美麗的影子,她淡淡道:

    “我才來幾日呀,哪裡談得上喜歡和討厭?”

    寧長久道:“趙國這百年,想來過得是很艱難的。”

    寧小齡點頭道:“榮國與瑨國兩頭餓狼時時盯著,哪怕自己割了自己許多肉,又哪裡喂得飽他們?”

    寧長久笑道:“那你知道百年之前,為何趙國能在他們之間,硬生生開闢出一塊自己的國土?”

    寧小齡道:“那時我還沒出生呢,我哪知道?”

    寧長久笑道:“因為有仙人相助。”

    寧小齡也笑了:“師兄也信那些傳說?”

    寧長久道:“我曾經讀過一些人間王朝的典籍,那時我也以為是傳說,這些日子住在皇宮,我隱約覺得,那些傳說可能是真的。”

    寧小齡輕輕晃著雙腿,道:“師兄說些什麼呢?什麼傳說呀?”

    寧長久也在她身邊坐下:“那是趙國真正的立國之本,師妹年紀太小,此刻聽起這些可能有些唬人。”

    寧小齡眨了眨眼:“沒關係,師兄與我講講唄?”

    ……

    ……

    國師府的上空聚集著許多怪鳥,它們有的停留在屋脊上,有的振翅迴旋在上空,但似是怕擾了府中的那位少女,竟是鴉雀無聲。

    關於雀鬼的傳說在皇宮中引起了巨大的恐慌,昨夜趙石松遇襲之事也在小範圍傳開了,但趙石松自己的言辭很是模糊,只說是厲鬼索命,多虧了府上的小道長及時搭救,而那日巫主的出現與言辭,又將那雀鬼的身份,鎖定在了許多年前禍亂皇城的妖鳥血羽君上。

    許多經歷過血羽君之亂的老人尚且心有餘悸,期盼著巫主大人再次出手,徹底殺死那頭妖鳥。

    而知道更多內幕的人,則不相信血羽君的說法,他們最為忌憚的,還是如今暫住國師府的少女。

    她如今握著國師府大陣的權柄,又事關國師姓名,他們自然不好出手。

    但是趙襄兒總有一天會出府的,所以私底下,許多人已經聯繫瑨國緊鑼密鼓地準備了起來。在圍殺娘娘的那一刻,一切便已不可逆轉,只能一不做二不休,連同這位殿下一併殺了。

    少女仍在府中,殺手卻已在路上。

    而對於那些,國師府中的少女卻視之不見聽之不聞。

    清晨,趙襄兒醒來之後便沐浴更衣,換上了一身漆黑的絲質長裙,墨染的長髮溼漉漉地披在肩背,一如蘊蓄著雨的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