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異思劍 作品

第一百五十五章:劍經之靈 白骨之謎

    陸嫁嫁心中有自己的計較,她劍體的強度遠遠超出了她的預料,此刻單打獨鬥,她不懼任何人,唯一的隱憂便是她害怕自己在戰鬥中破境,到時候心魔劫和天雷劫同至,她要分心渡劫,天宗便直接少去一位峰主。

    而她如今距離紫庭,只不過是極薄的一線了。

    陸嫁嫁最終還是沒有衝動。

    雙方在對峙之中已緩緩抽出了兵刃。

    天上的劍雲久久不散,天窟峰上空的劍星在雲層中若隱若現。

    四峰上大部分的人已經撤走,零星的身影顯得很是孤單。

    十無看著四位峰主,他同樣沒想到今日之事會走到這一步。

    只是他身為紫天道門門主,親至此處,若是連沒了宗主的四峰都對敵不過,以後翰池回來,道門如何於南州立足?

    所以今日,他也無論如何要奪回天魂燈,九嬰鑄成之後,那位雲遊四海的宗主回與不回,他們也都無懼了。

    “四峰無人,竟要你一個二十出頭的女子打頭陣。”十無想起了天宗過往的輝煌,淡淡地笑了笑。

    他推出了手中的道劍,直指陸嫁嫁。

    只是道劍才出不過寸許,他的笑便凝在了臉上。

    天窟峰中,忽然有一道極強的劍氣拔地而起,上空的雲層受到劍氣波及,自中間向著外側排開,露出天井般的圓。

    而天窟峰中,無數的洞窟忽然一同喑啞,大片雪白的劍氣像是從山石中奔湧出的瀑布,吞沒了風聲過穴的聲音。

    那些瀑布逆流而上,匯成沖天龍捲,整個天窟峰,目力所及唯剩下白水般的蒼茫劍氣。

    十無皺眉,道劍推出,卻被阻攔在了那倒掛的劍瀑之外,難以寸進。

    “什麼人?”他的身後,十四衣同樣大喝一聲,道劍即將出鞘之際,一隻無形的大手卻向自己按來。

    道劍出鞘三寸之時,一隻手按在了劍柄上,接著道劍凝固,劍身被一寸一寸地推回,三息之後,劍氣被推回鞘中,然後古劍之鞘轟然炸開,木屑如碎片亂飛,炸得十四衣連退數十丈,身子撞入了桃簾之中。

    遠處,黑衣少年與十三雨辰對視了一眼,彼此神色皆是震驚難言。

    諭劍天宗怎麼還藏有這樣的高手?

    哪怕是宗主親至也不過如此了吧?

    逆流而上的劍氣收回鞘中,白水般的瀑簾消散,露出了一個老人當空懸立的身影。

    老人一襲古黃色的衣袍,袖口繡著藏青色的麥穗紋路,白色的發與眉都是極長,而他身上沉沉的暮氣似被盡數洗去,只剩下足以凌駕一切的劍意。

    “嚴舟……”荊陽夏吃驚。

    嚴舟曾立血誓自囚書閣,此事也不算秘密了,為何今日他可以安然出關,還有……他手中根本沒有劍,那這一身劍氣和劍意到底從何人來。

    嚴舟垂下頭,看了一眼自己虛握的手心,悵然一笑,他原本的劍是天窟峰的尋常佩劍,沒能承受住天諭劍經的劍意侵蝕,被融化得一乾二淨。

    這劍雖是凡品,但也佩了他許多年。

    過去,峰中便有人隨劍歸去的說法。

    如今劍已去,人也不遠了。

    他也只有出最後一劍的機會了。

    “殺誰?”嚴舟問道。

    他手中明明沒有劍,劍氣卻像是雲端上藏著的攻城大弩,死死地鎖定了每一個人。

    天諭劍經下卷的劍,出即必殺。

    四峰峰主皆是一驚,所有人都將目光落到了這位與宗主同輩的師叔身上。

    殺誰?他在問誰?

    這時候,眾人才注意到,天窟峰中走出了一個白衣少年。

    嚴舟的目光便望著他,他在詢問這個少年的意見。

    寧長久看過了每一個人,他就像是真正的閻羅,只要說出某個人的名字,就能將他打入冥府的最深處。

    “那個。”寧長久指向了十四衣。

    陸嫁嫁捏著劍柄的指節更白了些,她神色微顫,欲言又止。

    嚴舟道:“你確定麼?那個少年好像最為邪性?”

    寧長久知道,殺死黑衣少年是最好的選擇,因為那樣可以直接阻止九嬰的降生,沒有了意識,哪怕它拼湊完整,也不過是個瘋子,根本不能為道門所用。

    寧長久嘆道:“他是九嬰的妖靈,殺他必須連斬八次。”

    嚴舟點了點頭,他如今只有一劍的機會。

    但即使不殺那黑衣少年,這一劍也該落在道門門主十無身上才對。

    陸嫁嫁最先明白,他是不希望自己意氣用事,可是……可是自己明明才是他師父啊,那也明明是自己接下的戰書。哪有徒弟為師父事事操心的,這分明就是將自己當做了小姑娘了……說什麼尊師重道,明明就是尊卑不分!

    其餘人也漸漸明白了過來,他們注意到了陸嫁嫁不再冷冽的神色,那雙向寧長久望去的眼眸裡,所有的情緒都似隔霧看花。

    他們莫非……

    不待他們思索,嚴舟的已經抬起了手,他虛握著一柄無形的劍,那柄劍沒有一丁點劍氣,殺意也淡得像是若有若無的細長蠶絲。

    紫天道門的高手雖然見識了對方強橫無比的出招,但他們原本以為,這更大可能是虛張聲勢,若諭劍天宗真有這般高手坐鎮,何至於現在才出手?

    而這老人好像也快油盡燈枯,只能出一劍了。

    一劍……他們確定這老者未至五道,而十無與十四衣都是紫庭八層樓的大修行者,五道之下,誰又能一劍將他們殺死?

    十四衣原本也是這麼想的。

    但那名為嚴舟的黃袍老人抬起手的那一刻,他的心中生出了一絲怪異的感覺——他的心臟、咽喉等致命的部位,彷彿被一條名為死亡的線勾連住了,那是世上最柔韌的蛛絲,掙不開,斬不斷。

    十四衣依舊不相信自己會死,他三十歲時將道門六十四法融會貫通,門中最為苦奧難懂的九部經書他也盡數啃過,從中又悟了三門洞天之術,其中甚至有假死轉生的秘法。

    而片刻之前,他親眼見到天宗之劍與道門之劍相撞,心中又添感悟,劍道也隨之更進一步,此刻他手中的無鞘之劍鋒芒吐露,似可以劈開一切。

    他的境界與力量同樣在此生的最巔峰。

    所有的目光都交匯於此。

    嚴舟擲劍。

    十四衣身邊萬千道法幻象也隨之拱起,其中有層層疊疊的通天紫塔,有道門師祖孤坐蓮花臺,手掐妙法,指間點落人間的法相,有道劍穿行虛空過,時而大如舟,時而微如芥,有袖中萬千星辰翻覆,起為興,落為滅。

    而十無也不會讓他獨自面對此劍,他同樣展露絕學,幻影般的道術像是紫色天龍盤身軀為盾,護在十四衣身前。那作為九嬰妖靈的黑衣少年同樣伸長雙臂,攤開雙手,扭曲嚴舟之劍穿行的空間,想讓其偏移方位。

    所有人都如臨大敵之時,嚴舟卻在擲出劍後悄然轉身。

    他自雲端向下走去,雲氣在足下凝成蓮花,彷彿他才是真正的道門真人。

    而他的生機走一步便淡去一步,一如足底蓮花。

    “小友……”嚴舟飄然來到了寧長久面前,嘆了一聲:“將來若見翰池,告訴他,讓他早些回來吧,老夫無愧天宗了。”

    寧長久嗯了一聲。

    長空之中,各不相同的爆裂聲爭相響起,其中有轟鳴,有悲嘯,有脆裂,有悶響……

    一道深紫色的劍芒像是霞光般穿透了一切。

    那深紫色中,白光湧起,開裂,如惡魔破殼而出。

    滿天的光是那樣的明亮,像是皇城最盛大的煙火。

    那些火光將嚴舟的臉襯得更加灰暗——如死灰。

    光芒滅盡時,天空中一襲玄紫色的衣袍像是折翅的大鳥,從高空飄墜入谷底,轉眼間已不可見。

    十四衣連帶著他畢身所學的道術,一同墜入了峰底。

    十無震驚地看著那破滅萬千道法,殺死十四衣的一劍,胸腔中的火焰再也無法抑制,化作了悲憤到了極點的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