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異思劍 作品

第兩百二十五章:合歡

    峰主殿中,宗主的接任大典已然開始了。

    列位先祖的畫像與衣冠皆裂於殿中,所有的燈火都點燃了,將幽暗的大殿照得亮堂。

    所有的弟子只能在殿外很遠處觀摩,唯有那些宗門的代表人物可以進去。

    寧長久可以隨時繪出小飛空陣,連接大殿中的那個,但今日畢竟是陸嫁嫁的大日子,自己還是少嚇嚇她好了。

    他坐在崖邊,參悟著賀光傳授的合歡宗秘法,目光看著遠處的雲舒雲卷,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那萬千白雲之後,會有一輪銀白大月入躍出海面般高高捧起。

    此刻的大殿之中,陸嫁嫁正半跪在先祖的神像之前,雙手捧劍,一字一頓地宣讀諭劍天宗宗主的誓言。

    清澈的話語聲亦如劍鳴。

    她宣讀完了誓言,緩緩地直起了筆挺的身體,殿中無風,她的衣裙卻飄舞不定。

    其餘三峰峰主雙手疊劍一拜,其餘所有劍宗弟子一齊跪地,而其餘宗門的應邀著也紛紛行禮。

    “參見諭劍天宗第四代宗主大人。”

    陸嫁嫁看著齊齊拜倒的人群,神色清漠而平靜。

    她內心卻很是緊張,餘光時不時看向那小飛空陣的方向,生怕那裡忽然又鑽出一個人,若他還敢再來,那自己怎麼也要給他一劍了。

    所幸一切平靜。

    從此以後,陸嫁嫁便成了諭劍天宗第四代的宗主大人。

    而天窟峰亦成了四峰之首。

    這場南州的盛典漸漸落下了帷幕。

    之後峰主殿便成了宗主殿,而盧元白依舊是天窟峰峰主,陸嫁嫁則成了四峰最至高無上的宗主。

    這天夜裡,宗主大人的門又被敲開了。

    陸嫁嫁冷著臉開門。

    寧長久立在門外,彎腰作揖:“弟子寧長久拜見宗主大人。”

    陸嫁嫁薄怒微嗔:“師父大人不必給徒兒行此大禮。”

    寧長久跟著陸嫁嫁走入了清幽的殿中。

    陸嫁嫁問罪道:“你白日裡也太過放肆了些吧?”

    寧長久卻邀功道:“至少你的接任大典我沒有搗亂,你該怎麼樣感謝師父?”

    陸嫁嫁冷冷道:“要不我賞師父一劍?”

    寧長久爭鋒相對道:“不如我賞徒兒一劍?”

    兩人對視了一會兒,陸嫁嫁先退讓了下來,她輕盈地繞過屏風,坐在了寒玉床上,騰起的寒意照得她肌膚如雪,宛若玉人,那散開的下裙向是一大片荷葉。

    寧長久在她身邊坐下:“當了宗主會有許多瑣事麼?”

    陸嫁嫁道:“這倒是沒有,反而要比峰主時更清淨許多,反正我草廬清修的兩年也證明了,這四峰如今有我沒我,好像確實也沒有太大區別。”

    寧長久笑道:“我是記名弟子,你是記名宗主,倒是般配。”

    陸嫁嫁冷哼道:“哪裡般配了?”

    寧長久挑眉道:“我們可是有賭約在身的,這才過去了三日,嫁嫁可別忘了。”

    陸嫁嫁沉默片刻,道:“你又想怎麼樣?”

    寧長久道:“讓我先檢查檢查,交給你的任務完成得如何?”

    游魚滑入荷葉之下。

    寒玉床上,數個靈羅果從寧長久的掌心滾落,寧長久大致地數了數,一顆也不少。

    陸嫁嫁的臉上看不清情緒,只是淡淡道:“滿意了麼?”

    “嗯,讓為師好好獎勵一下徒兒。”寧長久湊近了一些。

    珍貴的靈羅果一顆顆地滾落在地,敲擊地面發出清脆的聲響,寒玉床上,蓮花已然散開。

    寧長久開始講起了陽秉陰授,雌雄相須、坎離冠首,光映垂敷的陰陽妙理。

    陸嫁嫁聽著寧長久的講道,聽到高妙之處時,忍不住啼哼相合,所有一切的陰陽之意似也在此刻顛倒,周圍翻騰寒氣,瞬息間卻宛若火苗竄動,不僅如此,鏡中的景,牆上畫,冰火之中的鸞與鳳,都顛倒不休著。

    何謂合歡?相合的非貼身之體而是神魄交融之水乳,柴門聞龍吟,小叩而開。相歡非俗常之嬉笑玩樂,若隆冬之寒,似夏伏之陽,騰起於中央,上達頭頂,下抵足心。直至相流反覆,靈氣交匯,竅穴齊鳴,肆意噴薄。

    寧長久講得盡心,陸嫁嫁聽得傾心。而口中之道又時刻轉換為身心之行。

    只是大殿之中終有壓抑。

    “我聽聞昔日中土道主講道之時,如日懸於天心,妙語連珠,舌燦蓮花,說盡天之高遠,地之褒博,令人神往。”寧長久忽然開口。

    陸嫁嫁問道:“何解?”

    寧長久抱著她來到了殿外。

    沒有了大殿的阻隔,流轉的陰陽的陰陽之氣更為一清,溫泉崖畔,夜雲舒捲,陸嫁嫁明明比他大了八歲,此刻被抱起時卻像是纏著他的小女兒。

    他們立在了崖邊。

    寧長久感覺自己道心之中,許多未曾開墾之處轉而煥發了顏色。

    世間萬法果然互相通達,一如大道之景無一不美。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血脈、百骸、筋骨、竅穴都似心臟般勃勃地跳動著,其中奔流的血液好似洶湧大河,發出咆哮的轟鳴。那些被大師姐一個板栗融匯的道法,以更為精妙的模樣徹底融入了血肉之中。

    這是他過往所未感受過的。

    陸嫁嫁亦有此感,只是她終究還未參悟其中真訣,對此的體悟要遜於寧長久。

    寧長久忽然感覺懷中抱著的是一張琴,他能清晰地看到每一根弦,那些弦似虛廢虛,似實非實,由陰陽想揉而成,幕天席地本身的玄妙之意也似點睛之筆,每一次勾動的絃音沒有絲毫隔閡,瞬息流轉千萬裡。他們好似這個世界的中心。

    寧長久感受著這前所未有的陰陽體悟,試圖將它們融於劍招之上。

    只是陸嫁嫁的讚賞聲將他的思緒瞬息拉回。

    寧長久輕輕吸氣,按住了懷中的琴絃,將所有的弦在一瞬間拉到了極致。

    接著,寧長久抱著她,忽地跳下了天窟峰的高崖。

    高速下墜,風在耳畔尖嘯。

    這一瞬,屬於陰的那一部分高高拋起,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頂點。絃聲如裂如嘶。一如見了潑天佛光的鬼,失去了所有的理智,精神與肉體都似狂風中顫抖的燭火。

    這是他們真正意義上最近的一次。

    臨近峰底,寧長久靈力催動,兩人輕輕落地。

    陸嫁嫁滑倒在地,癱軟如泥。

    寧長久扶樹而立,他伸出了手指,如蘸墨般點了點自己的眉心,提出了陰陽二氣,輕輕地抹過樹旁的一株花藤。

    他以劍招斬出,卻未傷及柔藤半點。反而那些夜間閉合的花苞如沐甘霖般盡數盛開。

    陸嫁嫁看著那裡的變化,想起了先前寧長久的話語,漸漸平和了喘息之後,跪坐在地,不解道:“你這是什麼歪門邪道?”

    寧長久看著指間小巧玲瓏的陰陽之劍,半開玩笑道:“我覺得我可以去合歡宗當宗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