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異思劍 作品

第兩百三十章:修羅浴火

    所以如今她應是在神殿之中操控著一切。

    而自己則是被拖入其中的魚,若無法逃離陸地回到水中,便遲早會被烈陽曝曬而死。但要怎麼才能逃出去呢?

    他不過是立在原地短暫遲疑了一會兒,足底下的青磚便塌陷了下去。

    他的身體下沉之時,立刻拋出了另外半柄斷劍,將其扎於牆壁,斷劍與他的掌間,靈力如鏈,他猛地一扯,將自己即將下墜的身影拽了回去。

    寧長久一躍而起,高拋的身子順手握住了那柄斷劍,直接翻入了那間大宅子的院牆之內。

    這裡的所有的房間都那麼千篇一律,就像是在原本的建築上塗上了一層火焰的幻影,它們不停燃燒,卻沒有毀壞或者崩塌,彷彿可以燒上萬年不熄。

    火光之中,有幾個人影晃動著,他們圍在井邊,竊竊私語聲傳了過來。

    “這個孩子著實可憐。”

    “是啊,可惜是個怪胎,以後活著也得遮遮掩掩,不如就聽老爺的……”

    “這件事要告訴夫人麼……夫人如何承受得住……”

    “不必,柳妃的孩子好像也是今天生,不若……”

    “……”

    撲通!

    有什麼東西墜入了井裡,尖銳的哭聲響了起來。

    “什麼人?”

    圍在井邊的人紛紛轉頭,他們發現了寧長久。

    寧長久看著他們,目光如炬。

    他們立刻捂著臉,大喊道:“被人看到了,被人看到了……怎麼辦……怎麼辦……”

    他們驚叫著,十指掐破血肉,陷入了臉頰之中。他們身上也燃燒起了火,火焰很快將他們吞噬乾淨,之後從火光中竄出的,都是一個個身材矮小,耳朵尖長的鬼,他們齜牙咧嘴著,趴在地上對著寧長久發出聲聲低吼,露出了銀白色的尖牙利齒。

    它們向著寧長久撲了過來。

    寧長久手中已無可用之劍,怨鬼撲來之時,他袖口震顫,一道陰陽之劍自手中陡然凝成,這是道法所具象化的劍。

    少年的身影在火光中一閃而去,那幾道撲來的身影裡,劍光似流光穿梭,一道道細長的線裡,怨鬼或腹部被切開,或身軀被斬斷,或直接被斬得漿水炸裂,凌亂的劍氣白線裡,那些小鬼紛紛墜地,自焚成燼。

    而先前他們圍著的古井處,又鑽出了一個嬰兒,那個嬰兒有兩個頭,兩個頭皆是殘缺的,或沒有眼睛,或沒有鼻樑,他的身上,經久不散的怨氣黑霧般騰起著,燻得它稚嫩的臉都成了烏色。

    他是先前那個被扔下井中的怪胎。

    那怪胎怪叫著向寧長久撲來,寧長久眉頭皺起,他感受不到對方的境界,試探性的一劍落下,怪胎竟被輕而易舉地劈成了兩半,他倒在地上抽搐了幾下,然後化作了怨氣。

    寧長久看著這個失火的庭院,猶豫著走了進去。

    沒過多久,長廊盡頭的一扇窗子裡,輕輕的對話聲傳了過來。

    “夫人……吃藥了……”

    “我不喝。”

    “夫人的身子骨越來越差了……這是王郎中新搭的方子,用的啊,都是上好的硃砂……”

    “我不……唔……”

    “……”

    怨氣在屋內凝結,窗紙炸開,火光如風雪般被吹進了窗戶裡。

    寧長久眼睜睜地看著那個躺在床上的夫人一點點變成了惡鬼。

    他繼續向前走去。

    “馬姑娘投河了……”

    “呦,早就和她說過,男人當了大官,誰還會惦記著家裡的糟糠之妻啊。”

    ……

    “這……這個藥真的管用嘛。”

    “當然管用啊,這可是水裡的銀子,塗在身上有福氣的。”

    “可皮膚在爛掉啊……”

    ……

    “你聽說了嗎?陸公和他兒媳搞在一起了。”

    “這算什麼新鮮事?”

    “……”

    寧長久走過一間間房屋,裡面的話語真真切切地傳了出來,如鬼蜮之中妖邪的震惑之語。

    他一直向前走,卻好似走不到盡頭。

    好大一座院子。

    他每經過一間房屋時,心中的心氣便低沉一分,頹喪的意味如枯萎之息,緩緩地侵入了寧長久的心神,他腳步也越來越緩慢,長廊的出口也越來越遠。

    寧長久閉上眼,模擬出一道陰陽交匯的絃線,短暫地切斷了自己的神識,使得自己不被這種死氣沉沉的情緒拖拽下去。

    “救命啊……”

    他才一動念,一記尖銳的叫喊聲便傳了出來。

    寧長久陡然睜眼。

    燃火的長廊盡頭,一個手持利刃的女人發瘋似地跑來,她一邊喊著救命,身子一邊潰爛分解著,如同一個個滾落在地的腫瘤,她倉惶跑著,等到落到寧長久面前時,已然只剩下一隻握著匕首的手。

    “救命啊……有人要殺我……殺我孩子……”

    “他不是怪物……”

    那一記沒有任何殺傷力,寧長久輕易將其拂去,但覺得手中的劍越來越重。

    女人說完最後一句話後,身軀徹底潰散。

    寧長久看著地上的屍體,輕輕嘆息了一聲。

    隨著這聲嘆息,他的身體像是開了個口子,骨骼裡像是有鉛水灌了進去。

    他沒有在意,沿著這個瘋女人血跡的來路向前走。

    一個個院子的井口中,時不時有人從井中爬出,那些人多是年輕的女子,她們有的是自己跳進去的,有的是被人推進去的,偶爾還有嬰兒、老人、男人……他們像是一具具行屍走肉,在整個充斥火焰的世界裡漫無目的地遊蕩,在相遇之後互相廝殺,撕咬下彼此的肉來。

    寧長久發現,這個長廊,某種意義上便是整個皇城的縮影。

    他從一個筆直的廊道上,窺見了皇宮裡家家戶戶的惡。

    道路的盡頭,一個‘老熟人’持著刀在那裡等待著。

    他是王殃漁。當初被雀鬼殺死的那個將軍。

    寧長久沒有去看他,他的視線掠過了他覆在血肉上的盔甲,望向了廊道後方的光,問道:“趙襄兒,你不會以為憑藉這些手段就要擊潰我的道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