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異思劍 作品

第兩百三十六章:婚宴之夕

    趙襄兒的寢殿名為凌雀閣,寢殿構造古典幽靜,陳列的傢俱皆是木料名貴的古器,其間兩盞彩紙燈籠被繪在牆中的宮裝侍女捧著,發著微亮的光,暗金色的光暈裡,珠簾與帷幔靜謐低垂。

    這是漫長的一夜。

    寧長久穿著白色的袍子走在寢宮中,目光悠悠地落在牆壁的畫上,被那封裝裱起來的書信所吸引,他看了一會兒,忍不住失聲笑道:“你還留著啊。”

    趙襄兒頷首道:“當然。這可是你的罪證之一,別想輕易抹去了。”

    寧長久看著那封書信,目光在最後一排“但願人長久,也願殿下長久。”的字上久久徘徊。

    “寫得可真孩子氣。”寧長久評價道。

    趙襄兒淡淡笑道:“我還以為你要來一番昨日之我非我的說法。”

    寧長久道:“昨日之我確實非我,因為……”

    趙襄兒打斷道:“我可懶得與你爭辯這些。”

    寧長久收回思緒,他穿過了那圓形的花雕木門,走到了垂著帷幔的木架子床邊,當初他歷經雷劫之後,便是在這裡醒來的。

    被褥疊的整整齊齊,一切如舊。

    “站我床邊做什麼?難不成想上床躺躺?”趙襄兒轉過身,微笑著發問。

    她白色單衣的背影在燭火中微微透明,泛著淡淡的緋紅之色,如籠著一片清豔的紗。

    寧長久道:“不用急,今夜還很長呢。”

    趙襄兒道:“當初你醒的時候,我好像就是這麼說的。”

    寧長久道:“是啊,那是我們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見面。”

    趙襄兒回憶道:“也才過去了三年有餘。”

    “三年……”寧長久道:“對了,明天……我們去趟白城吧。”

    趙襄兒眸子微微眯起:“這才四天就坐不住了?”

    寧長久說道:“你臨走之前不想去見見她麼?”

    “倒是想得很。”趙襄兒唇邊浮現一抹笑意:“當初陸嫁嫁在深淵邊的時候,還與我爭鋒相對地聊了半日,當時我與她境界相近便也沒有駁斥什麼,但現在她可不是我的對手了,再見了面我看她還敢不敢囂張。”

    寧長久走到了趙襄兒的身後,手輕輕地搭在她的肩上,笑道:“是,襄兒最厲害,我替家師討饒好不好?”

    趙襄兒神情冷淡了些,她拍去寧長久的手,眸光如絲:“這一整夜的時間,難不成你想和我聊一晚上其他女人?”

    寧長久反問道:“那做些什麼?”

    趙襄兒道:“當然是做些有趣的事情。”

    ……

    ……

    寧長久拈起了一粒白子,放在了棋盤上,抬起眸子著看著趙襄兒,道:“沒想到你還會下棋?”

    趙襄兒落下黑子,傲然道:“我自幼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寧長久笑道:“青樓女子也是這樣介紹自己的。”

    趙襄兒倒也不惱,眉目婉轉:“你好像很有經驗啊?”

    寧長久微怔,連忙解釋道:“道聽途說而已。”

    他們一邊交替著落子,一邊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

    趙襄兒說道:“其實算起來,我們也沒有認識太久,皇城不過半月,臨河城不過一月,如今也才七天……算來相聚之日都不到兩個月。”

    寧長久道:“有人同床幾十年依舊虛與委蛇,有人則是一見鍾情,時間衡量不了什麼。”

    趙襄兒道:“若是沒有這封婚書,我們還會相識麼?”

    寧長久問:“你還在糾結宿命一事麼?”

    趙襄兒螓首輕點,道:“如何能不糾結呢?你看,我們現在是局外手談之人,這些棋子我們可以隨意擺放在任何地方,然後敗者的棋子被勝者圍住,吃掉……”

    少女這樣說著,食指與中指夾住一枚黑子棋子,輕輕地點在了棋盤上,然後指尖微移,將中間圍著的一枚白子提起,放在了木製的棋盒中。

    寧長久笑道:“棋子是死物,我們可是活蹦亂跳的。”

    趙襄兒低聲道:“在那些至高之神的眼裡,我們和棋子又有什麼區別呢?”

    寧長久看著棋盤上漸漸鋪滿的黑白子,打趣道:“那我只好希望我的執子之人別是臭棋簍子了。”

    趙襄兒笑道:“你師尊棋技如何我不知道,不過你的棋藝確實爛的一塌糊塗。”

    寧長久不屑道:“贏你綽綽有餘。”

    趙襄兒看著盤面上鋪開的局勢,笑意清冷:“你這嘴硬的毛病什麼時候改改?”

    寧長久不以為意,道:“若是贏了怎麼樣?”

    趙襄兒在這佈局之中已看出了他紙糊的棋力了,半點不信他能扭轉敗局。

    少女託著香腮,目光緩緩遊離在棋盤上,道:“你要是能贏,我接下來幾日對你言聽計從,若是我贏了,反之,如何?”

    寧長久答應了下來。

    他目光望向了棋盤,原本放鬆的精神漸漸凝重了起來。

    兩人狀似隨意地聊著天,精神卻繃得極緊,算著棋盤上紛繁複雜的變化。

    隨著棋到中盤,趙襄兒某種的自信之色便褪去了,她正襟危坐,捏著自己的下巴,纖纖玉指間捻著珠圓玉潤的黑子,舉棋不定。

    寧長久將白子放到棋盤上,用手指將其推正。

    趙襄兒更緊張了一些,她看著那生根般裡立在棋盤上的一子,銀牙微咬,心想這惡人怎麼又藏拙?先前那破破爛爛的開局難不成是故意擺給自己看的?這與此時的妙招迭出的哪裡是同一個人……

    寧長久對於下棋一事研究不多,也只有前世無聊之時會打打譜,他能扭轉局勢,靠的還是趙襄兒自我感覺良好的“樣樣精通”。

    不過也難怪她,自古那些皇帝找國手下棋,哪有國手敢贏皇帝的,於是皇帝總有一種自己棋藝獨步天下的錯覺。他甚至已經可以想到趙襄兒小時候被宮中少女們處處讓著的情景了。

    過去趙襄兒始終覺得這是小道,自己沒學幾日便已算是登峰造極,無敵於趙國棋壇。今日她終於在寧長久這個不算厲害的棋手手下見識到了下棋背後的殘酷和宮女們對於自己的哄騙。

    棋已過中盤,她的心有些亂了。

    “襄兒不要急,可以慢慢想。”寧長久雙手攏袖,笑得不懷好意。

    趙襄兒心緒難寧,自己若是輸了,以這大惡人的性情,定會帶著陸嫁嫁欺負自己,這場景她想都不願意想……

    趙襄兒淡淡開口:“其實我不是在想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