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異思劍 作品

第三百零八章:強盜眾人推

    ()        紅漆的窗欞上,薔薇似的木紋生長著,白色的窗紙覆著薄冰,光線模糊地透進來,陽光下的世界氤氳著寒氣,案上釉色純淨的淡青瓷瓶裡,紅梅妖冶地透著幽香。陸嫁嫁立在窗邊,光透過薄冰,從不同的角度折射過來,照著她雪白的衣裳,落在地上的影子顯得模糊。

    雪還未停,簷角的冰稜偶有滴水,她看著窗外時而飛來的碎雪,沉默不語。

    寧長久從床榻上起身,枕側餘溫猶在,他伸手觸了觸,隨後順著影子望去,視線裡,唯見女子玉立,象牙色的雪頸盛著光,明亮耀目,雲衣縹緲,好似隨時會融化在光裡。

    “醒了?”陸嫁嫁轉過頭,淡淡問道。

    寧長久披上了衣裳,看向了她的眼睛。

    若這眼睛是一方明鑑,鑑中一旦映照塵世,塵世便要於稜鏡裡顛倒了。

    寧長久痴痴地看了一會兒,神情漸漸清明,他捂著頭,無力道:“近來閱卷看典,身心睏乏,故而我要……再睡會。”

    寧長久正要躺下,便聽錚然一聲。

    案上筆洗中的水振起了細細的紋。

    寧長久瞳孔微縮。

    一柄銀色小劍懸停眉心,劍尖如針,殺意盎然。

    寧長久身子貼靠在牆壁上,一動不敢動。

    “嫁嫁……你,這又是怎麼了?”寧長久道。

    陸嫁嫁冷冷道:“昨晚的帳可還沒有算清呢。”

    寧長久不知死活道:“嫁嫁徒兒還沒有滿足?”

    “放肆!”陸嫁嫁袖間手指一轉,劍靈同體瞬啟,周圍的木桌瓷碗、花燈墨筆頓時覆上了霜雪般的劍氣,寧長久的視線裡,窗邊和煦的光芒忽暗,整個視線裡,唯剩下陸嫁嫁的身影最為分明。

    陸嫁嫁意念一動,無數道劍意化作的小劍紛紛射向了寧長久。

    叮叮叮的身影不停響起。

    片刻之後,那些劍意精準地繞著他身體的輪廓紮了一圈。

    寧長久話語立刻軟了下來,討饒道:“師尊放過我吧。”

    陸嫁嫁深吸了一口氣,道:“現在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寧長久問。

    陸嫁嫁靜靜地看著他,神色冷峻,不怒自威。

    寧長久無奈道:“我還能去滅了師妹的口不成?”

    陸嫁嫁道:“反正你要想辦法。”

    “師妹也不是小孩子了,早晚會知道這些的。”寧長久語重心長道:“嫁嫁不用因為這個芥蒂什麼……師妹這麼乖,肯定也會懂裝不懂,假裝不知的。”

    “自欺欺人。”陸嫁嫁道。

    昨夜那番話,她每每想起,都覺得像是自己的醉酒之語。

    自己怎麼會說那樣的話呢?

    偏偏還讓小齡聽到了……

    “小齡怎麼在你房間裡的?”陸嫁嫁冷冷問道。

    寧長久道:“小齡來的目的……和嫁嫁是一樣的。”

    陸嫁嫁一怔,琥珀色的耳垂通紅,她臉上的清冷之色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不可置信之感,她盯著寧長久,嘴唇微顫,眸光閃爍,不敢相信道:“你……你居然想對小齡……她可是你師妹啊!你這個禽獸不如的東西!”

    陸嫁嫁清叱怒喝,話語如刀。身旁的紅梅瞬間化作齏粉落下,只餘一根光禿禿的鐵桿黑枝。

    陸嫁嫁一怒之下轉身離去,直欲摔門而出。

    “?”寧長久也愣住了,他感受到那繞著身體輪廓震動的劍意,震惑道:“小齡是來躲司命的呀,難道嫁嫁不是?”

    瞬間,屋內殺意俱淨。

    “……”陸嫁嫁停下了腳步,回過身,沉默地看著寧長久。

    雪從窗外吹來。

    寧長久有些緊張。

    陸嫁嫁咬著唇,想起自己先前再次的失語,更惱了:“你為什麼不說清楚?”

    “我說得很清楚了啊。”寧長久無辜極了。

    “你哪裡說清楚了?分明是故意……”陸嫁嫁冷哼一聲,眸光更怨。

    寧長久忍無可忍,道:“分明是你胡思亂想!”

    “還不是你故意引導我,想羞我氣我。你和雪瓷才是一丘之貉!你眼裡根本沒我這個師尊了。”陸嫁嫁話語嚴厲,飽含怒氣。

    寧長久喊冤道:“嫁嫁你拍拍胸脯好好想想,小齡現在就是一隻狐狸啊,我就算……對吧?”

    陸嫁嫁一愣,這才醒悟過來,發現自己確實是誤會他了。

    但她豈能認賬,吵架所講究的,不就是無理取鬧的氣勢麼?

    “狐狸又怎麼樣?你什麼事情做不出來!”陸嫁嫁冷冽道:“若你心裡無鬼,為什麼我一進門你不告訴我小齡在屋裡?分明是你刻意戲弄我,還想狡辯?”

    “……”寧長久心想昨晚分明是你沒給我開口的機會呀……他悲憤道:“我昨夜就不該給你開門!”

    “嗯?”陸嫁嫁神色更冷:“不給我開門給誰開?還是說,你想與小齡獨處一夜,倒是我這個做師父的打攪你們了?”

    寧長久道:“嫁嫁與司命姑娘在一起的時候,怎麼見嫁嫁低眉順眼的呀。你也太欺軟怕硬了些!”

    陸嫁嫁道:“你還好意思說,將虎引來,也不知約束。”

    寧長久道:“司命姑娘雖與我相識已久,但……她不是你在洛書裡拐來的麼?”

    陸嫁嫁道:“我與司命姑娘本來情誼單純,還不是因為你的緣故,才成現在這樣的?你整日就知道在外面沾花惹草。而你不在時,我每日只是清靜修行,嚴於律己,到頭來,你竟還怪罪起我來了?”

    寧長久想要反駁,卻不知如何開口,他看著陸嫁嫁幽幽的目光,腦子驟然一亮。

    陸嫁嫁當然不是單純訴苦什麼的。

    他佯作慚愧地低頭,略一沉吟,問道:“你和小齡都叫司命強盜姐姐?”

    陸嫁嫁嗯了一聲:“我當你兩耳不聞窗外事呢。”

    寧長久露出了同仇敵愾的神情:“除夕之後,我要赴往天榜。但在此之前,我怎忍見嫁嫁受欺負?今夜除夕,我們去衣裳街看過燈賞過煙花後,夫君幫你把面子都尋回來。”

    “真的?”陸嫁嫁問。

    “那是當然。”寧長久平靜道:“俗話有云,強盜眾人推!”

    ……

    ……

    今夜是除夕。

    寧小齡跑在細軟的雪地裡,看著天空中白茫茫飄落的雪,心中孤單。

    唉,這下好了,去見司命姐姐,司命姐姐會欺負自己,去見嫁嫁師父,師父怕是要往自己的口中塞球。師兄肯定也是站在師父那邊,毫不猶豫把自己賣了那種……也回去不得了。

    明明最親近的人都在身邊,寧小齡眺望雪崖,卻感受到了一種舉目無親的悲涼。

    她百無聊賴地去了幽月湖。

    諦聽正老氣橫秋地坐在冰面上,捋著自己雪白的貓毛,宛若老僧入定。

    它的身前,開著一個冰坑。“諦聽,你這是在做什麼啊?”寧小齡好奇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