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節藕 作品

第104章 死神頌歌

 

賞南站著沒動。

 

他看起來和胖得過分的龐西西龐休休兩兄弟絲毫不相像,身居高位多年,他的眼神帶著很自然服帖的高高在上。

 

“神父,我希望您能用一個晚上的時間用來懺悔你對龐西西區長的無禮,哪怕您被宗座認為是聖主的孩子,哪怕聖主的書中明確將您的白髮和白瞳描述為他老人家的孩子,可神聖的外表卻掩蓋不住髒汙的心靈,請您不要繼續浪費玷汙您神聖的外表。”

 

經14提醒,賞南才回憶起:宗座是教皇。

 

“好的。”賞南答道。

 

龐計堂瞪大眼睛,“可我從您眼中看不出絲毫的懺悔之意!”

 

賞南最煩無理取鬧的人,還是這種仗勢欺人的醜陋老頭兒,他掀起眼,“龐區長隨意拿無辜市民頂罪,就為了完成任務,在您眼裡,這算無禮?”

 

“更何況,龐西西只不過是區長,而我是他的神父,要說無禮,也是他對我無禮才是,”賞南不疾不徐,“龐聖首,您專程為了這種小事趕過來,也太小題大做了。”

 

馬利維站在賞南身後,大氣都不敢出,他知道他的神父尊貴,但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的神父敢和高出他幾級的聖首爭執。

 

“區區神父!”龐計堂氣惱不已,教內從未有過如此桀驁的教徒,懷閃已經足夠令人頭痛,此刻卻又來了一個!

 

龐計堂拂袖離去,馬利維擔心得不行,“神父,他要是向宗座告狀怎麼辦啊?”

 

“告個屁,”賞南脫口而出,撞上馬利維震驚疑惑信仰即將就要崩塌的眼神,他立馬改口,“告個什麼呢,如果我真的有罪,他早就請宗座做主,何必親自來找我。”

 

“龐西西也太討厭了,一件小事而已,他居然向聖首告狀,如果不是礙著您的身份,”馬利維後怕道,“說不定聖首都能隨便找個理由把您處死了。”

 

荒謬的世界,荒謬的等級制度和社會規則,令賞南想起懷閃之前說過的:人命是最不值錢的東西。

 

在博拉奇,的確如此。

 

懷閃在聖危爾亞大教堂的最高處安了個家,那裡放著一隻巨大的銅鐘,前些年有執祭在這個位置工作,每一個小時會敲一下,做聖告或者開始某項盛大活動之前,會連敲三下。現如今,銅鐘已經被挪去了中央廣場,這塊兒就空下來了。

 

滿地都是懷閃喝空的酒瓶,他只喝烈酒,烈得能直接燒穿喉嚨似的,燒穿喉嚨是兔免形容的感受,懷閃已經感受不到了,自然,他也沒有機會喝醉,總能清醒得記得一些人。

 

他們贏了唱詩班的比賽,校長激動萬分地讓老師給他們十個人準備新衣服,那是大家頭一次穿得那樣光鮮亮麗,女生們編上了最精緻的編髮,裙襬的褶皺一絲不亂,男生們則換上西裝和皮鞋,萬米還偷偷用眉筆描了眉毛。

 

他不僅知道兔免喜歡萬米,還知道萬米早就在給兔免準備他覺得最好的生日禮物,那個生日禮物,至今還被他藏在辦公室的櫃子中,他不敢給兔免看。

 

校長知道,兩個老師也知道,他們高高興興地親自將大家送進王宮,看著屬於教皇的金碧輝光的殿宇,大家從興奮變成忐忑和無措。

 

幸好,執祭們都非常和藹可親,和大家聊著學校裡的一些事情。

 

偌大的餐廳裝飾得富麗無比,像是在迎接什麼喜慶的節日似的,閃閃當時努力地回憶,今天好像不是什麼節日,可如果只是為了歡迎嘉獎他們一群小孩兒,也有些太誇張了。

 

大家的座位分隔得很遠,面前的餐盤光可鑑人,直徑大得可怕,他們每個人的前面都沒有食物,他們激動地等待著豐盛的晚餐。

 

教皇很瘦,像一架骷髏,皮膚和眼睛毫無光澤,閃閃和對方撞上目光,被對方黑黢黢的眼睛嚇了一跳,但他從來都是唱詩班最冷靜的,他衝教皇微微一笑,教皇也回以了他一個微笑。



接著,坐在最靠近教皇位置的石小芮被捏著兩隻手臂從椅子上拖走,剩下的九人愣了一瞬,因為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和將要發生什麼,他們臉上寫滿了茫然——石小芮被丟在一張白色的塑料布上,她茫茫然地坐起來,卻又被按了下去,她的頭完全無法擺動,呆呆地看著黃金做的吊頂。

 

直到一個碗口大的鐵錘在石小芮身體上方高高地舉起來,閃閃和蒼兔都反應了過來,閃閃直接跳上了桌子,抓著一把餐刀跑過去狠狠插進了那執祭背中,他幾乎沒去震驚自己傷了人,拽起石小芮,他喊時,脖子上青筋暴起,“跑!”

 

蒼兔拉著動彈不了的萬米拔腿就跑,其他的人也都跟著閃閃一路狂奔。

 

高聳又沉重的大門早在他們進來的時候被關上了,數十名穿著圍裙的執祭從教皇的後方湧了出來……

 

聖主之所以能準確描述出地獄的可怕,是因為他曾親眼見過地獄。

 

閃閃的頭被一棍子敲破了口,鮮血順著臉頰冒出,他們成了案板上的肉和魚,按在肩上手力大無比,他親眼看見小夥伴一個一個被拖走,他們死的時候鼻涕眼淚糊了一臉,談不上好看,哪怕他們又咬又踢,也無法撼動這些魔鬼分毫。

 

別允最愛漂亮,卻被在眾人目光之下扒光,倒掉在金屬高架上,剖淨身體,折斷骨骼,雕成了一朵血淋淋的花。

 

萬米一直在喊兔子救我,閃閃沒敢去看蒼兔,對方喊得聲嘶力竭,幾乎快要發瘋。

 

接著輪到了閃閃自己,他被押到了教皇跟前,想都沒想,他朝教皇吐了口唾沫,他身後的砍刀高高舉起,手裡刀落。

 

宛若聖物被送到教皇跟前,教皇繫上潔白的餐巾,一把抓起閃閃的頭髮,仰起焦乾的脖子。

 

懷閃不知道自己那時候死透了沒有,他平靜地注視著聖危爾亞的黑夜,對自己腦內容物迅速流失的感受仍舊清晰。

 

他執著鐮刀,從高高的教堂頂上跳了下來,看見一個怒氣衝衝的紫衣老頭兒正好在從教堂內往外走。

 

龐聖首啊,那個對別允的味道讚不絕口的宗主教。

 

“哎喲!”龐計堂走著走著,突然走不動了,還好像撞上了一堵牆,他捂著頭,看看空無一物的前路,回頭問自己的執祭,“剛剛,你有看見什麼嗎?”

 

“沒有。”他的執祭回答說。

 

龐計堂鼓了鼓乾癟的腮幫子,繼續邁步向前,他用了很大的力氣。

 

懷閃朝一旁閃開,龐計堂一頭撞空,咕嚕嚕就從教堂前面的樓梯上滾了下去,他的執祭大驚失色在後面追。

 

懷閃轉身看著這一幕,捂著肚子狂笑起來。

 

可惜,沒死。

 

.

 

被關在懷閃主教辦公樓地下室的三人一個瘦如枯柴,一個胖如肥豬,還有一個身材勻稱,卻臉色蠟黃,滿臉都寫著驚懼。

 

耳畔傳來隱隱約約的歌聲,三人的身體無比同步地一起開始瑟瑟發抖,他們看著地下室的門口,那扇鐵門隨時都會被推開,那個人隨時都會進來。

 

“砰!”

 

鐵門被門外的人一腳踹開,門撞在後面的牆壁又彈了回去,本就心情不妙的死神,扛著鐮刀幾秒鐘就把鐵門砍了個稀巴爛。

 

被關在地下室內唯一的一名女性看見懷閃又開始發瘋,抱著頭尖叫起來,她旁邊的胖子跪下來,“閃閃啊,是老師對不起你,你饒了老師吧,老師再也不敢了,老師也是沒辦法,我們是知道,可我們沒辦法啊。”他說到最後,竟然還嗚嗚嗚地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