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遙遙 作品

第19章 【19】




暖香浮動的屋內,斜照的春光透過菱形窗格靜靜灑落鑿花青磚,長榻邊眼蒙黑綢的李嫵卻如至冰窖,感覺不到半分春陽的暖意。









他剛才說什麼?









是她太過緊張生出了錯覺,還是他瘋了?









“可是要朕幫你?”









前頭再次傳來男人平緩從容的嗓音,如料峭寒風劈向腦中混沌思緒,李嫵才從恍惚裡清醒過來,不是錯覺,也不是幻聽,是他真真切切說出口的話。









這個認知叫李嫵呼吸愈發急促,一種強烈的荒謬感湧遍全身,甚至壓過她此刻的恐懼,她顫著嗓音,不可置信地朝向那人坐的位置:“為什麼?”









為什麼會提出這樣的要求,為什麼要這樣對她,為什麼他會變成這樣?









“為什麼……”









男人也呢喃了兩遍,第一遍嗓音平靜,待到第二遍時平靜裡帶了一份薄涼的諷意。









他轉動著玉扳指,看向那道安安靜靜坐在光影裡的窈窕身影,柔和日光下,那張纖細白皙的臉龐毫無血色,顫抖的肩,輕晃的身,猶如被拋棄在冰天雪地裡的幼鹿,脆弱,迷惘,又無助。









沉默片刻,裴青玄從圈椅中起身,再度走到她的身前。









兩根微涼的長指攫住她小巧的下頜,稍稍使勁,便抬起她的臉:“為什麼?曾經朕也問過無數遍。”









在偏遠苦寒的北庭,幾乎每個深夜,他都忍不住去想,為什麼她會背棄誓言,改嫁他人。為什麼她能如此狠心,多年情誼說放就放。為什麼一顆心說變就變——明明是她說的一生一世一雙人,憑何她毀了諾,又讓旁人取代他的位置。









“朕早該明白,阿嫵這張嘴慣會騙人。”









裴青玄摩挲著她的下頜,看著掌中張清豔的臉龐因吃痛而漸漸皺起,語氣愈淡:“無須再做出這份可憐姿態,如今你於朕而言,早無半點值得憐惜之處。”









語畢,他厭嫌地甩開手:“朕說什麼,你照做便是。阿嫵是聰明人,應知耗盡朕的耐心,於你無益。”









李嫵身子不受力,輕羽般往側倒去,再聽他這不帶任何情緒的話語,剩下半顆心也徹底涼透。









他今日尋她的目的至此已昭然若揭,羞辱她。









若她是那種品行高潔、極有骨氣的貞潔婦人,此刻她應當咬舌自盡,或是撞柱一死,以全名節。









可她沒有那般錚錚骨氣,她只是個趨利避害的尋常人,怕疼又怕死,且人間有那麼多美好事物值得留戀,她沒活夠,不捨得死。









於是在最初的震驚、憤懣與羞丨辱逐漸平息時,她撐著身子從榻邊坐了起來。靜默兩息,抬起沉重無比的手伸向襟口的鎏金如意簪花扣,指尖輕丨顫著解開。









倆人都沒說話,這沉香嫋嫋的屋裡一時靜得只剩下一顆又一顆釦子解開時,衣料簌簌的摩擦聲。









雙眼雖然被蒙著,可李嫵清楚感受到那直直落在身上的目光,如同蝮蛇般陰冷又纏丨綿,一會兒停在她的臉上,一會兒又緊隨著她的動作,落在她的耳垂、肩頸與胸前,漸漸地,如有實質般,變得灼燙而危險。









不多時,最外頭那件杏黃緞面花卉刺繡對襟薄襖已全然敞開,露出牙白交領裡衣,薄薄的棉布裡衣貼身勾勒出那起伏玲丨瓏的曲線。









細白長指勾住繫帶時,李嫵動作不由遲疑。









裡衣若是解開,那她身上那些痕跡便徹底掩不住了。









“怎麼不脫了?”









頭頂傳來男人低沉平靜的嗓音,細聽似有一絲壓抑的沙啞。









李嫵垂了垂眼,指尖緊捻著繫帶,艱澀開口:“臣婦身上……粗陋不堪,唯恐汙了聖上的眼,惹得聖上不快。”









他折辱她就罷了,就怕他看到這些痕跡,遷怒於楚明誠——









如今楚明誠身在外地,皇帝真要下手,只需簡單製造一個“意外”便可。









她實在不敢冒險。









然而,身前男人薄唇微啟,語調冷然:“繼續脫。”









李嫵胸口微窒,沒想到他竟如此決絕,非得撕破她最後一絲體面。可現下人為刀俎她為魚肉,諸般情緒翻滾兩番,終究是沉了心,咬牙道:“既然陛下執意,臣婦只得從命。只是今日種種,你恨我、怨我、折辱我,我都認了,唯有一點,你我之間的舊怨莫要牽連無辜旁……啊!”









話未說完,身前陡然一涼。









尚帶著料峭春寒的冷空氣毫無遮擋侵襲著每一寸裸丨露在外的肌膚,李嫵下意識抬手護在身前,方才還勉強維持冷靜的臉龐這一刻只剩下羞惱與驚慌,失聲叫道:“裴青玄,你無恥!”









到底還是個年輕小娘子,在深宅高牆裡嬌寵著長大,又受詩書禮儀,聖賢道德的教誨薰陶,最是規矩守禮,哪抵得住這般直白的羞辱。









柔和春光之下,牙白裡衣被扯開棄之一旁,年輕女子兩條潔白藕臂緊緊交抱於身前,纖薄的背脊佝著,雪白的後背除卻兩根交錯的煙粉色系帶,便是三兩零落的紅痕。









一處落在右側肩胛骨,一處在她纖細緊緻的腰側,再往下便是銀白底子粉藍繡金花卉紋樣的腰帶,以及略顯凌亂的韶粉色繡花羅裙。









裴青玄幾乎難以抑制地去想,該是如何的姿勢,能叫她的腰側都能落下痕跡。









這還是後背,若是身前——









陰惻惻的視線從那纖薄如蝶翼的肩胛骨緩緩移到身前,只見她深埋著頭顱,雙臂緊捂著那難以蔽丨體的煙粉色綢質兜衣,不知是懼怕,亦或是覺著周遭太冷,嬌小身軀不住顫著,冰雪般瑩潤的肌膚已泛起淡淡粉紅。









像是一隻掙動雙翅想從絲繭裡飛出的小小玉蝶,纖細,美麗,又那般脆弱。









只要他想,就能不費吹灰之力了結她的性命。









男人的手掌慢慢地撫上她纖細的脖頸,感受到她的瑟縮,長指微頓,卻並未停下,而是勾住兜衣的繫帶,手腕帶過。









那兩條脆弱的衣帶很快鬆開,連帶著身前的束縛都鬆了,意識到這點,李嫵強撐了一路的眼淚終究湧了下來。









她彎曲著脊背,哀哀哭出聲來:“不要…不要這樣對我……”









相較於羞辱帶來的悲憤,更叫她崩潰的是,此刻要對她作惡的人是裴青玄。









如果是山賊,是土匪,是素不相識的旁人,她會惱怒會憎恨,會破口大罵,會忍辱負重待到來日以牙還牙,但絕不會像此刻這般心碎難過。









可現在,那個她生命裡宛若月光皎潔的太子裴青玄,那個曾愛護她、珍視她、連一滴眼淚都不捨得叫她流的玄哥哥,竟用這般卑劣的方式對待她。









他不但要碾碎她的尊嚴,還要毀掉過去十幾年的情誼,毀掉那份她珍藏在心底的美好回憶。









“陛下……”李嫵仰起慘白的臉,黑綢已被淚水浸溼一片,她抱著最後一絲僥倖去牽男人的袖口:“阿嫵求你,便是無緣做夫妻,我亦將你視作兄長般敬重……玄哥哥,我不想你變成這樣,真的不想……”









裴青玄垂下眼,面無表情看著身下梨花帶雨的年輕婦人。









多可笑。









曾被他視若珍寶放在心尖的小姑娘,現下衣不蔽體,滿身留著旁人的痕跡,哭著說要與他做兄妹。









“傻阿嫵,哪家妹妹會在兄長面前褪盡衣衫,垂淚哀求呢。”身著玉色長袍的帝王彎下腰,將那團雪軀擁入懷中。









察覺到她的僵硬,他收緊臂彎,低聲喟嘆:“阿嫵為何不能乖一點?”









沒有衣裳的遮掩,李嫵能清晰感受到男人掌心的炙丨熱,那健碩高大的身軀猶如灼燒的火爐,將空氣裡的冷意驅逐,又快要將她融化一般。









彎腰抱了一會兒,他改握住她的腰,像是抱嬰孩般將她攏在他的懷裡,坐在他的腿上。李嫵已記不清上次他這般抱她是何時候,記憶中她尚且年幼,有回跌了跤哭泣不止,他便是這般將她抱在懷裡輕哄。









那時她是稚童,他是半大的少年,那般抱著哄她,可算是兄妹情深。









然而現在她是臣婦,他是君主,這般衣衫不整獨出一室,是為背德不堪、奸丨夫丨淫丨婦。









“陛下……”李嫵縮在他懷裡,他這突來的溫柔擁抱給了她些許希望,也許還有一絲轉機,她緊揪著他的襟口,儘量裝得柔弱順從:“臣婦蒲柳之姿,從前能蒙陛下青睞,全仰賴自幼相識的先機,不然就臣婦這樣的女子,哪能配得陛下?如今陛下為江山之主,威加海內,臣婦卻已是殘花敗柳,昨日黃花,陛下何苦浪費心力在臣婦身上。只要您勾一勾手指,天底下願意侍奉你的女子比比皆是……”









唇瓣再次被按住,男人低下了頭,高挺鼻樑輕輕蹭著她的額,語氣和煦:“你說得對,不過……”









“婦人身子,或許別有一番滋味?”









李嫵眼睫猛顫,心頭暗恨他的無恥,幾乎想張嘴咬斷他的手指。









似是看出她的想法,皇帝低笑一聲,抬指敲了敲她的唇瓣:“牙齒拔掉可不好看了。”









李嫵霎時白了臉,緊緊咬住唇。









皇帝眼底略過一抹淺笑,不過那笑意很快又被一樁舊憶給沖淡。









記得那時她還小,正值換牙,說話漏風。李家二郎幼時頑皮,笑話她是缺牙巴。









小姑娘多多少少愛美,被兄長說了很不高興,就跑來找他求安慰。









那時的她,十分依賴他,待他比兩位親兄長還要親熱。









“二哥哥說我缺牙齒,變成個醜八怪,以後都嫁不出去了。”她難過地撲在他懷裡哭。









他噙笑輕輕敲了下她的唇,佯裝與她的牙齒說話:“牙仙在上,保佑小阿嫵長出牙齒吧。”









她淚痕未乾,趴在他膝頭懵懂地問:“這樣牙齒就能長出來麼?”









“會長出來的。”他揉了揉她的發:“況且阿嫵就算缺了牙,也是最漂亮的小娘子。”









幼時的她很好哄,他一誇她,她就樂開花,抹了眼淚也不再哭了。









而現下,卻不大好哄了。









看著懷裡緊緊咬唇,強忍泣聲的小婦人,裴青玄眉心輕折,再瞥過那塊被淚水濡溼的黑綢,他忽的提高聲音:“來人。”









外間很快響起宮人的回應:“主子有何吩咐?”









“抬水。”









“是。”宮人應諾。









叫水?李嫵在他的懷抱裡大驚失色,難道今日真的逃不過了。









她的驚慌盡顯於面上,裴青玄沉默不語,只靜靜摩挲著掌心那把細腰,溫水煮青蛙般,讓她逐漸適應他的觸碰。









外頭很快響起宮人抬水聲,待到浴桶巾帕一應妥當,裴青玄示意宮人退下,又抬手將懷中之人抱起。









從榻邊站起的一霎,他驚訝於懷中輕飄飄的重量,手臂攏緊掂了掂,濃眉微擰:“楚國公府沒給你飯吃?”









李嫵一心擔憂接下來要發生的事,哪有心情回答他這個,她按著那條几乎沒什麼作用的煙粉色兜衣,另一隻手緊攀著男人肌肉結實的臂彎,柳眉緊蹙:“你放我下來……”









“原來阿嫵還會害怕。”









裴青玄瞥過她那隻牢牢攀著自己的白嫩小手,眸色微暗,抬步往屏風後走去,語氣卻聽不出任何情緒:“都敢在母后面前告朕黑狀了,朕當你膽色見長,毫無畏懼了。”









隨著他的行走,李嫵的身子不可避免在他胸膛蹭來蹭去,那一身冰肌玉骨愈發緋紅,她強壓下那份毫無作用的羞赧,試圖做最後的掙扎:“是我不對,我不該告狀……只要陛下放過我,我願去太后跟前解釋,就說是我誣衊你,你並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