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遙遙 作品

第35章 【35】










李嫵抱著被子坐起身,躺著的話淚水好像更難剋制,她整理著情緒,平靜著語氣,最後再心平氣和地勸一句曾經愛過的男人:“也放過你自己。”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對他們倆來說,都是解脫。









裴青玄也坐起身,似是覺得帳中氛圍太過沉悶,扯開一邊的幔帳。









昏黃燭光黯淡鍍著屋內擺設,兩廂無言,夜顯得愈發寂靜。









良久,裴青玄轉眸,面色沉沉盯著帳中烏髮披散的女人:“不可能。”









外頭燭光微微映進來些,她捲翹的長睫也好似鍍上一層柔和金光,鳳尾蝶翼般輕輕顫抖著。









“朕不會再讓你離開朕。”









幽邃的視線一點點描繪著她臉龐的每一寸,好似在給他的所有物打上標記,男人的嗓音又沉又冷:“明早,馬車會來接你。”









李嫵呼吸一窒,看著他掀被離去,下意識扯住他的袍袖。









裴青玄垂眸,語氣很淡:“要留朕?”









李嫵仰臉看他,一字一頓:“我不入宮。”









裴青玄置若未聞,只將袍袖從她掌心抽出:“聽話。”









最後一角袍袖抽出,他往前走了兩步,忽又想起什麼,回過身,看著床榻間神態頹然的女子:“阿嫵是個聰明人,應當知曉,違逆君令,後果如何。”









李嫵未抬眼,也未出聲。









直到那人的身影消失在靜謐的屋內,她才攥緊被角,一滴淚洇溼手背。









原來宮裡那七日,並非結束,而是真正噩夢的開端。









***









翌日一早,天剛矇矇亮,宮裡的馬車就停在了李府。









半夜未眠的李嫵臉色蒼白,在前廳見到了陳嬤嬤。









“老奴奉陛下之命,來接娘子入宮。”陳嬤嬤道。









李嫵看著陳嬤嬤,再看聞訊趕來的父兄長嫂,心下一片冰涼。









暗奪變成明搶,他徹底不裝了。









“我有話與家裡人說。”半夜過後,李嫵情緒穩定不少,她平靜看向陳嬤嬤:“我不與你們為難,還望你們別為難我。”









陳嬤嬤聽著這不算客氣的話,面色訕訕,卻又不敢反駁,只好喏了聲:“那娘子您可得快些說,若是耽誤時辰久了,老奴回去也不好與陛下交差。”









李嫵嗯了聲,轉而看向面色凝重的父兄與長嫂:“到側間說罷。”









不多時,木門闔上,側間就只剩下李家人——除了貪睡未起的李成遠。









“阿嫵,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李太傅昨夜也愁得沒睡好,早上起來鬢邊白頭髮都多了兩根。









李嫵未立刻答,走到李太傅面前,“噗通”雙膝跪下:“父親,女兒不孝,給家中招惹禍事。”









“這是作甚。”李太傅心疼地將女兒扶起:“有話好好說,快些起來。”









李嫵不起,只沉著臉,將事情言簡意賅地說了,又道:“他如今成了皇帝,做事只憑心意,說再多道理都聽不進去。女兒思忖再三,只能先順著他的意,再與他周旋……”









人活著,總不能被事逼死,再難都要找出路。









當初家中那樣的困境,她都熬過來,現在這情況,起碼沒有性命之憂——只要有一口氣,萬事皆有可能。









李太傅等人聽罷她這番話,先是不可置信,而後驚怒交加,皆無法接受皇帝此等荒謬行徑。









崔氏更是無比心疼地扶起小姑子:“從前那樣好的情誼,如何就成了這樣!”









李嫵順著崔氏的攙扶起了身,膝頭有些發麻僵硬,緩了一陣才好。









她掃過面前一張張熟悉擔憂的臉,放輕了嗓音,儘量輕鬆道:“父親,大哥,大嫂,你們不必擔心我。便是入了宮,我也會尋出個活法。”









稍頓,她開玩笑般扯了下嘴角:“再不濟,就弄個皇后噹噹,名聲雖不好,起碼實惠是真。”









崔氏啞然,看向公爹和夫君。









李太傅面露苦笑,看了眼女兒:“都這個時候,你這丫頭還有心玩笑。”









李硯書則是捏緊拳頭,黑著臉道:“此等昏庸行徑,就該叫御史臺知道,文武百官一道上書勸諫陛下。實在不行,我就去宣政殿門前跪著,跪到陛下回心轉意!”









“怕是大哥雙腿跪斷也無用。”李嫵看著長兄,苦澀扯了扯嘴角:“長兄,他是君,你是臣。便是不為你自己著想,你也為嫂嫂和兩個侄兒著想。”









李硯書道:“可我也是你的兄長。”









“我先前不願將此事告知你們,便是想到,你們知道後除了為我擔心,其餘皆是徒勞。”李嫵語氣冷靜得彷彿在說旁人的事:“太后是他生母,都奈何不了他,何況咱們?”









李太傅胸口發悶,只覺鬢邊白髮又在滋滋往外冒,手掌緊緊搭握住交椅扶手,恨恨長嘆:“當真是孽緣!”









孽緣。









李嫵眸光輕閃,心說,可不就是孽緣麼。









“父親,此番我入宮,還請家中捂住此事,對外就說我染病,在玉照堂休養。”李嫵眸光堅定而明澈:“事已至此,我也只有儘量周全,尋個最妥當的法子。”









李太傅看著小女兒柔婉臉龐上的堅毅,那神色與她當初決意嫁去楚國公府的模樣如出一轍。









世人常道女子不如男,可叫李太傅來看,他三個孩兒裡,小女兒不但聰穎通透,且心性最為堅韌明晰,遠勝兩個兒子。









“阿嫵。”李太傅喚著女兒,目光慚愧而憐惜:“父兄無能,無法護你,當年如此,如今又是這般。但你記著,若是實在尋不到出路,千萬莫要一人扛著,便是……便是到了最後一步,全家奮力去搏,死也要死在一塊兒。”









這話實在太過沉重,李嫵心下既感動又難受,忙搖著頭:“我與他這些風月糾葛,如何就到死那一步,父親千萬別說這話。”









崔氏當了母親的人,也聽不得這樣的話,連連附和:“阿嫵說的是,船到前頭直然直,何況陛下心裡是有阿嫵的,兩廂好好聊一聊,還是會有轉圜餘地的。”









又聊了一陣,李家人也明白李嫵的意思,先對外宣佈染病,至於入宮選秀之事,等她周旋結果。









如此這般,在離開皇宮的第四日,李嫵又帶著素箏坐上回宮的馬車。









而李成遠一覺醒來,發現家裡的氛圍變了,他的妹妹突然染了病,不許任何人探望。父親還明確跟他說了,敢跑去玉照堂打聽,就敲斷他的右腿,剩下的左腿交給長兄打。









***









明媚陽光籠罩著繁華熱鬧的長安城,李嫵乘著馬車,於午膳前到達了紫宸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