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番外·林弦
我與溫之泉認識二十六年了。
他一直是個乖乖好孩子。菩薩心腸，見不得他人受苦受難，總是他人第一，自己第二。
我們第一次見面時，我挺狼狽的。
那是一年級開學的第一天，我當時正在被五個同齡的孩子，按在地上拳打腳踢。
是我先動的手，誰讓他們嘴欠說我媽不是我親媽，遲早會生個弟弟或妹妹，然後就不要我了。
以一敵五的後果就是我被揍的很悽慘。
“住手！”很氣弱的聲音，帶著點恐懼害怕。
“媽媽說，打人是不對的！”明明很害怕，卻還是繼續虛張聲勢阻止他人施暴。
這話也不知道哪裡好笑了，這五個熊孩子笑得前俯後仰，都忘了繼續揍我了。
“哈哈……還媽媽說……”
“那你媽媽有沒有告訴你，沒膽子，就別多管閒事啊？”
“就是，就是。”
眼前這個揹著雙肩包，戴著弱視矯正眼鏡，一看就是乖乖派好學生。
這五人像是見到了什麼新奇的玩具，紛紛一臉壞笑地走向了他，開始試探性拉拉扯扯地動手動腳。
嚇得他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與趴在地上我的視線對上，那雙眼睛裡蓄滿了淚水，卻非常倔強，始終沒有湧出眼眶，也沒有出聲求饒。
嘖！膽這麼小，也來逞英雄！
我都被他們按在地上摩擦都沒出現眼淚呢！
“你們幾個在幹嘛？”
“不好，趕緊溜……”
老師一聲吼，就像唐僧的緊箍咒，那五個死猴子，瞬間就沒了人影。
“……”
我們一個趴地上，一個坐地上，大眼瞪小眼地看了許久。
從此以後，我們成了形影不離的好朋友。
我七歲那年，我爸嚴肅地問我:“兒子，如果給你生個弟弟或者妹妹，你覺得咋樣？”
我聽了不大高興，就儘量避開話題，問道:“如果是誰啊？”
爸爸彈了我一個腦瓜崩，認真地說道:“我，你媽，給你生個弟弟或妹妹。”
揉了揉被彈痛的腦門，嘴一撇，我生氣地拒絕道:“不要，我怕他跟我分家產。”
爸爸被逗笑了，溫暖的大手揉了揉我的頭髮:“咱家這麼窮，哪有錢給你倆分啊？”
我滿是新奇他還是有自知之明，陰陽怪氣地諷刺他:“你也知道沒錢啊?沒錢你還生，生完我養啊？”
“哎……”爸爸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可我們不能這麼自私啊！你媽在你一歲半，還不會說話時就來到我們家，你捫心自問，她待你是不是像親兒子。給你換屎換尿，教你走路，教你說話，教你吃飯，教你讀書認字……”
“……”我無話可說。
的確，我媽待我如親生。
若不是我五歲那年，那些嘴碎的大媽大嬸們因為好玩，逗弄我，我都不會知道她不是我的親媽。
記得當時我還眼含淚包地直罵她們胡說呢。反而逗得她們哈哈大笑了起來。
真不知道這種撕扯別人傷疤的事，有什麼好笑的。
或許是眼淚折射的原因，她們在我眼裡，成了一隻只張著血盆大口的怪物。
嚇得我一路狂奔跑回家去，緊緊地抱著我媽的大腿，慌亂不安地狂問:“媽，你是我親媽，對吧？一定是我親媽，對嗎？”
我媽當時就放下了正在洗的碗，雙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蹲下來與我平視，心疼地擦了擦我臉上的淚痕，斬釘截鐵地回覆道:“對，我是你親媽！最最親的親媽！”
這回答，我非常滿意，開心極了，瞬間破涕而笑，還用力過猛，吹出一個鼻涕泡泡，怪不好意的。
“你媽意外懷孕了，她年紀也不小了，就不說打胎會傷害她的身體，這喪子之痛，爸是無論如何都沒有那個臉，讓她去承受的！”
“算爸對不起你，自私地讓你媽留下這個孩子……”
我媽生了寶寶後，待我其實沒多大的區別，只是她精力有限，側重點必須集中在什麼都不會的嬰兒身上。
畢竟，我已經八歲了，能走街串巷地到處亂跑瞎玩了。
原本應該是沒多大的問題的，但架不住那些閒到嘴巴生瘡的大媽們，一遍又一遍地給我灌輸。
“你後媽生了親兒子，就不要你了哦！”
“你爸和你後媽生了小弟弟就不愛你了！”
“你親媽在你剛出生沒多久就拋棄你了，現在你後媽又有了自己的親兒子，以後肯定不會再管你了！”
雖然我一直告訴自己:她們在胡說八道，爸爸媽媽會一直愛我，這個千真萬確。
但這些惡毒的話，還是在我幼小的內心深處，埋下了不安的種子。
我慢慢變得不愛回家了。
我懼怕回家之後，會突然之間融入不了他們，只能看著他們相親相愛，而我只能做個孤獨的局外人。
我開始找藉口說弟弟是個愛哭鬼，太吵鬧了，我要在學校完成作業再回家。
這時，溫之泉會默默地陪著我一起在學校做作業。
他爸媽都是外科手術醫生，非常忙碌，平時都是保姆阿姨和奶奶照顧他的生活起居。
再大一點，我開始用走街串巷做小生意賺零花錢這個藉口來逃避回家。
其實我是很想回家的！
但我也是懼怕回家的！
拿不起來，又永遠無法真正地放下，怎麼都擰巴，就是這般糾結矛盾，撕扯著自己。
內心滂潑大雨，臉上陽光璀璨。
溫之泉一直做著我的小跟班，雖然我同人滔滔不絕地砍價時，他都是一言不發地站在一旁扮大樹。
這種情況直到初三時，學校因為一個年輕的班主任癌症死了，將這個班的學生隨機打散，塞到了其他班上。
溫之泉便遇見了水清清。
這姑娘大概是臉盲症重症患者，溫之泉明明給她當了整整一年的同桌，雖然是默默無聲地守護。
但僅僅只是隔了一個高一沒見，她竟然傻不拉幾地給我們來初次見面的偶遇！
就很無語！
我們很有默契，就靜靜地看著她演。
我一直都覺得溫之泉是喜歡水清清的，可能最開始，只是他愛照顧弱小的被動技能發動了。
雖然我們是二十六年的至交好友！
可我始終無法理解他對待感情，為何會那般拖拖拉拉，以至於一再錯過！
他或許也無法理解我功成名就這麼多年，卻始終不娶妻生子吧……
也對，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