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行醉蝦 作品

第153章 校園IF·4

徐容川感到片刻暈眩, 伸手去抓淋浴間的簾子,想從這個化為了怪物洞穴的地方奪門而出,剛邁出半步就被一隻手扣住了腰, 還有另一隻手緊緊握住他的肩頭。

徐旦不知何時站了起來,將徐容川牢牢圈禁在懷裡。他的皮膚過分滑膩柔軟, 甚至感覺不到骨頭,讓徐容川瞬間聯想到某種深海的觸手動物。

他的心臟開始瘋狂跳動。

淋浴間狹小無比,熱水與親吻一起流過全身,被深藏起來的記憶湧上心頭,熱度開始攀升。

徐容川望著淡琥珀色的瞳孔, 無聲地數著數,一直數到三十,那雙眼睛一下也沒有眨過,只是直勾勾地盯著他。

等怪物找到了思念已久的柔軟巢穴時,漂亮的眼睛裡才終於浮現出水光,微微閉合兩秒, 似乎在努力壓制過分強烈的快樂。

兩秒後,徐旦靠得更近一些, 半邊身體在緩慢又不容置疑地攻佔領土, 還有半邊裝得純正無害, 痴痴地凝視著徐容川, 低聲問:“你在想什麼?”

徐容川近乎無法呼吸, 指甲摳進瓷磚縫裡, 摳斷了一小截。

他斷斷續續擠出回答:“在……後悔, 酒吧那晚, 不該, 招惹你……”

徐旦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一瞬, 以想要將他徹底撕裂的力度,把他抵在瓷磚之上。

“不要這麼說,”他的聲音聽起來無比悲傷,“我會忍不住想流眼淚。”

徐容川偏過頭去,不與他對視。徐旦不依不饒,撫過他顫抖的背部,又重新開心起來,道:“你明明也很快樂,不是嗎?”

徐容川沒有再回答,淋浴室裡只剩下嘩嘩水聲。

……

從游泳館裡出來的時候,徐容川的腿都在發顫。

天已經矇矇黑,附近沒什麼人,徐旦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邊,兩人的腳步聲彼此交織,誰也沒有說話。

徐容川硬挺著背,一路走到停車場,找到自己車。

見徐旦還沒有自行離開的跡象,他終於轉過頭,看向徐旦:“還跟著我幹什麼?”

暮色中,徐旦白皙的臉龐像完美無缺的乖巧娃娃。

他微笑著說:“我好餓,學長可以請我吃飯嗎?”

聽到“吃”這個字,徐容川的心跳漏了半拍,快速掃過他的嘴唇,異樣的情緒湧上心頭。

他道:“你睡了我,還要我請你吃飯?”

徐旦立刻改口:“我請學長吃!”

徐容川現在不太想理他,拉開車門,姿勢彆扭地坐進駕駛室。

剛剛打上火,徐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坐上副駕,繫好安全帶,固執地重複:“我們去吃飯,你一定也餓了吧?我們可以吃清淡點的,比如海鮮粥,或者學長想吃的別的什麼……”

海鮮。

徐容川腦中閃過身邊人柔軟細膩的手臂,緩緩吸氣。車廂密閉空間中,他又聞到了那股異於常人的微妙香味。

他沒有拒絕,拉動手剎開往商業街。徐旦以為他同意了,很快開心地翹起嘴角,全神貫注盯著徐容川的側臉看。

徐容川道:“我必須要提醒你一件事。”

徐旦從鼻腔裡發出“嗯?”的一聲,半撒嬌式地問:“什麼事?”

“根據你的提議內容,我們只是上.床的關係,吃飯不屬於義務範疇內。”

徐旦一僵。

車廂陷入片刻沉默,徐容川沒有轉頭去看徐旦的表情,卻能夠感覺到空氣在一點點凝固。

他莫名有些心軟,又道:“所以,你需要拿另外的籌碼來換。”

徐旦立刻靠近他,有些急切,在他的側臉吻了吻,問:“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

徐容川空出一隻手來擋住他:“我只是想問幾個問題。另外,我在開車,你能不能坐好?”

徐旦乖乖坐好:“你問,我絕不向你撒謊。”

徐容川思索了片刻。

說實在的,他有太多太多問題想問,徐旦這個人好像一個巨大的謎團,到處充斥著疑點和矛盾。但思來想去,他又不知道該從何問起,最後只是問了最基礎的信息:

“你父母是做什麼的?”

徐旦回答:“我沒有父母,聽說他們在我剛出生時就去世了,是管家叔叔把我養大。”

“為什麼選擇讀法律?”

徐旦道:“不知道,填志願的時候看到了法律的專業介紹,總覺得自己應該讀法律,所以填了法律。”

徐容川皺眉。這是什麼理由?

“有跟別人談過戀愛……或者上過床嗎?”

徐旦的聲音一下子拔高,焦急地解釋:“沒有!從來沒有過,我發誓。”

紅燈,徐容川抽空看了他一眼。

“你長得這麼漂亮,應該不缺追求者吧?”

徐旦:“追求者是什麼意思?就像我給學長送花那樣嗎?嗯……應該是有的,但是我一個也不記得了。”

這個問題問完之後,車廂重新陷入安靜。

徐旦以為他在懷疑,又肯定地重複了一遍:“真的,一個也不記得。”

徐容川還是沒說話。

沒有父母,不懂人情世故,對世俗毫無興趣,像白紙一樣純粹,好像沒有什麼能夠成為他的拘束。

他又想起那股詭異的微香,還有柔軟無骨的手臂,以及那些絕對不正常的舉動和言語……然後越發地覺得,徐旦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某種怪物。

不知不覺中,他把這個疑問說出了口:

“你真的是人類嗎?”

徐旦一愣。

透過後視鏡,徐容川看到身邊人臉上浮現出疑惑,有些小心翼翼地打量他的臉,試探著開口:“……對不起,是我做了什麼讓你覺得奇怪的事嗎?”

徐容川感到一點煩躁:“你就說是不是?”

徐旦:“當然是!”

他拉過徐容川的右手,放在自己左胸,讓他聽裡面咚咚咚的心跳聲,低聲道:“或者,如果你還是懷疑的話,可以把我的心臟挖出來看看。”

這句話說得很認真,一點也不像玩笑。

徐容川猛地將手收回去。

瘋子。

哪怕是人類,那也是人類中的瘋子。

他又感到頭疼了,一邊後悔一而再再而三沒有原則的淪陷,一邊對自己的真實想法感到困惑,猶豫著要不要現在把人趕下車去。

這或許是他最後與徐旦劃清界限的機會。

然而,一直猶豫到車停在商城口,他還沒有將想法付諸於行動。

徐旦開開心心下了車,挽住他的手,像熱戀中的小姑娘那樣,恨不得每分每秒黏在他身上,甩都甩不走。

哎……徐容川在心裡嘆氣。

或許徐旦真的是怪物,吃心臟的那種。

十二、

就這麼不明不白的,他開始和徐旦保持肉.體上的關係。

拋開其他各種因素不談,他們的身體就好像是為彼此而生的,每一處都契合得完美無缺。如果第二天沒有早課,他們甚至可以瘋狂廝混一整個晚上,做到連手指頭都動不了為止。

每當這個時候,徐容川都會想起徐旦常掛在嘴邊的話。

他們是命中註定。

尤其是上週,他們去無人的山上露營。

到達目的地之後他們什麼也沒做,支起帳篷便開始擁抱和接吻,折騰到次日清晨,徐旦將他從睡夢中喚醒,欣喜地讓他起床看日出。

他拉開簾子,看到清晨裡的第一束陽光打在徐旦側臉,他的皮膚彷彿是透明的,瞳孔也變得透明瞭,裡面一半映著朝陽,一半映著徐容川的影子,美到如同不小心闖入凡世的精靈。

在那一刻,徐容川忽然感到強烈的心悸和熟悉之意,似乎在很久很久跟同樣的人、做過同樣的事情、見到過同樣的畫面。

日出之中,徐容川第一次主動吻了徐旦,接吻時他滿腦子想得都只有一件事:

他和徐旦,難道真的是命中註定?

但是這個問題永遠都得不到答案,而且徐旦實在太知道怎麼引誘他,走出第一步之後,他逐漸不再思考這些複雜的問題,開始越來越沉迷於直接的快樂,和徐旦見面的次數增加到一週四五次。

見得多了,徐旦慢慢地滲透進他生活的每一個角落。

他被蜜糖甜昏了頭,一時間竟然沒有察覺。

最開始,是他和徐旦外出吃飯時偶遇了文術。

為了避免這種情況,徐容川每次和他吃飯都選了遠離大學城的地方,但不知為何,偏偏文術也出現在那裡,旁邊依然坐著沈山蒼。

兩人似乎吵架了,沈山蒼面無表情,文術湊到他身邊,一看錶情就知道在花言巧語地哄人。

徐容川看到文術,當場想結帳走人,徐旦忽然失手打翻了一個杯子。

服務員低聲驚呼,周圍人的視線都投向這邊,裡面也包括文術。

他看看徐容川,再看看徐旦,眉頭緩緩挑起,低聲跟沈山蒼說了一句什麼,風情萬種地走過來,伸手攀住徐容川的肩膀。

“哎喲,”他對徐旦直笑,“我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佩服你們哪一個。”

徐容川:“你別想歪了,我和……”

文術點了點他的鎖骨,從包裡掏出一個化妝鏡,打開來給他看。

透過鏡子,徐容川看到那裡有一塊再顯眼不過的吻痕。

“……”

他可以百分百確定,出門之前還沒有這塊礙眼的痕跡,必定是在路上接吻時,徐旦黏糊糊纏著他弄出來的。

文術見他無言以對,笑得更加開心,道:“看來,接下來一段時間都不用我給你介紹女生了。”

“你們繼續,我就不打擾了。徐小學弟,有機會一起出來喝酒。”

說完,他又捏了捏徐旦的臉,重新回到沈山蒼身邊,兩人嘀嘀咕咕地開始聊什麼。徐容川看向徐旦,有點生氣,又清楚地知道這次只是意外,他沒有朝徐旦發火的理由。

反而是徐旦,微笑問:“文學長會常給你介紹女生嗎?”

徐容川:“……”

於是,這事輕飄飄地過去,他只能不爽地接受被文術誤解的事實。

而被文術撞破後不久,又有身邊親近之人發現了他和徐旦的關係。

是徐容川最不希望被發現的人:徐望海。

那天,徐旦帶領大一的辯論隊拿了全區域第一名,大半夜跑到徐容川家裡,又是撒嬌又是裝可憐,非得要得到前輩的“指導”。

徐容川被磨得沒辦法,打電話給徐望海,確認他今天不會回家之後,把徐旦帶進家裡。

剛一進玄關,甚至連去臥室的時間都等不及,徐旦從後面緊緊摟住他,急切地親吻他的耳垂和後頸。兩人倒在沙發上,再轉移到餐桌上,最後進入浴室,把浴室弄得一片狼藉後終於上了床。

臥室門半開著,徐容川抓住徐旦汗溼的髮尾,在他呢喃的情話之中繃緊身體,大腦慢慢變得一片空白,直到熟悉的聲音傳來:

“哥,我們今天提前下晚課了!我回來拿……”

後面的話戛然而止,徐容川拽掉了徐旦的好幾縷頭髮,身體還在不停顫抖,意識已經陷入地獄般的冰火兩重天,被汗溼的眼睛對上弟弟收縮的瞳孔。

“對不起!”

徐望海猛地回神,迅速帶上房門,慌慌張張地跑進了自己的臥室。

徐容川心跳如雷,好一會都沒緩過來。徐旦不停親吻他的眉心和嘴唇,一隻手撫摸他僵硬的背部,小聲安慰道:“這沒什麼,他在宿舍裡和我們討論過要不要給你介紹對象,正好讓他不用再操心。”

徐容川重新抓住他的髮尾,下意識冒出一句:

“徐旦,你是不是在嫉妒徐望海?”

淡琥珀色瞳孔一如既往的清澈真誠,徐旦坦然回視,微微一笑,呼吸裡還夾雜著高朝剛剛結束的喘息。

“嗯,”他承認,“我嫉妒他。”

徐容川遷怒,把他踹到了床下,讓他睡了一晚上沙發。

如他所言,徐望海並沒有對那件事做出過激反應,僅僅只是旁敲側擊問了好幾次哥哥的性取向,顯然已經把徐旦當成正牌嫂子。

但徐容川煩得很,以沒有興致為理由,冷落了徐旦一段時間。

而當他冷落徐旦的時候,很多之前被忽略的細節都開始浮現。

不知什麼時候,徐旦在他的生活裡無處不在。

不見面的兩週裡,身邊所有人似乎都在替徐旦說好話。

十三、

撞破了他們關係、又是徐旦室友的徐望海最先找他,在飯桌上小心翼翼地試探,問:“哥哥,你最近心情還好嗎?”

徐容川心情並不好,給了弟弟一個眼神讓他體會。徐望海立刻埋頭扒拉幾口飯,過了幾分鐘,又忍不住抬起頭:

“下週我課比較多,可能沒時間回家,能不能讓徐旦回來幫我拿一下藥?”

徐容川挑起眉:“怎麼,他就不用上課嗎?”

徐望海道:“他是有名的學神,三天兩頭逃課出去跟你……”看到徐容川的神色,又迅速切換話題,“三天兩頭逃課也能考第一,不要緊的。”

見哥哥冷冷地看著自己,他又道:“而且徐旦最近生病了,夢裡面老唸叨著想吃你做的雞湯,我看著怪可憐的。”

徐容川一愣:“病了?”

“嗯,感冒。”

生病,這種人類身上再常見不過的現象發生在徐旦身上,總讓徐容川有種違和感。他問了問徐旦的症狀,最後也沒同意他上門拿藥,只是道:“藥我給你送過去,雞湯等會給他打包一點。”

徐望海“哦”了一聲,看著哥哥欲言又止,到最後也沒有再提。

沒過幾天,他又從文術口中得知了徐旦的近況。

文術說:“誒,你和你那個小學弟吵架了嗎?”

徐容川說沒有,文術便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道:“我在酒吧裡看到他,喝得醉醺醺的,身邊還坐著一名女生。”

徐容川眉頭立刻皺了起來。

“女生?認識嗎?”

文術搖頭:“那天隔得太遠,他們又是坐在角落裡,我看不清楚。容川,你多留個心眼吧。”

徐容川笑了笑,裝作若無其事地道:“他比我小好幾歲,追求者眾多,一時新鮮也很正常,如果是真的那就分了。”

文術捏捏他的肩膀:“你明白就好,不要陷得太深。”

話雖然是這麼說,但從文術口中得知徐旦和別的“女生”一起喝酒,他比自己預計的還要不爽。

忍了兩天,又有杜若提到“論壇上追你的某某某最近轉而表白徐旦了,你的校草地位不穩”,然後是林半夏:“你介紹的那個學弟最近來實習,人非常聰明踏實,我很喜歡”,接著是他的論文導師:“你跟一年級的徐旦熟嗎?我看了他的辯論賽,一個很好的苗子,我想提前下手……”

到處都是徐旦、徐旦、徐旦……再加上徐旦本人鍥而不捨,每天晚上睡覺前掐著點給他發消息,問他明天約不約。

徐容川扛不住,終於回覆了他。

回覆的內容不是想跟他繼續上床,而是說:“我要去陪導師去隔壁市出差兩天,回來再說。”

徐旦回覆了一個乖巧的笑臉:“好的。”

十四、

徐容川並沒有跟導師出差。

假裝出差的第一天晚上,他去了酒吧。

他和徐旦曾經互幫互助過的那間酒吧。

最近剛剛考試完,學生們一窩蜂出來放鬆,酒吧里人滿為患。徐容川坐在二樓的角落裡,點了威士忌,一邊慢慢地喝一邊看樓下群魔亂舞的舞池。

大概晚上十點左右,他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進到酒吧裡,旁邊跟著打扮精緻的女生。他們在不起眼的位置坐下,女生想要貼著他的手臂,被他不動聲色地避開。

看到這一幕,徐容川聽見自己的呼吸在一點點變急促。

那人真的是徐旦。

而徐旦身旁的,是曾經與他相親過的女生。

他的身體僵硬了一瞬,在理智開始運轉之前,他品嚐到了前所未有的複雜情緒。

憤怒,懷疑,悵然,和一絲被窺視的不適。

徐旦到底為什麼接近那個女生?

因為已經對他們的關係感到厭倦?還是因為想向他發起報復?或者是……想向女生髮起報復?

徐容川捏緊酒杯,看著樓下的角落,見他們一直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聊了大約五分鐘。

女生忽然站起身,朝徐旦情緒激動地說了什麼,徐旦只是衝她笑。

和對徐容川的乖巧微笑不同,面對其他人時,他的笑容禮貌而疏遠,眼睛裡透著冷漠,似乎對正在發生的一切毫無興趣。

女生於是聳聳肩,拎著包走了。

徐旦仍然坐在原位,又叫來好幾打酒,開始冷靜地往喉嚨裡灌。不到半小時的時間,前前後後有五撥人找他搭訕,男男女女都有,而他一律只是微笑。

……和猜測的三種可能都不太一樣。

徐容川看不下去了,在徐旦準備再點酒的時候,他終於下定決心,離開座位前往一樓,在徐旦身邊坐下。

徐旦身上帶著濃濃酒氣,兩頰已經有了醉意,單手支著下巴,眼睛微閉,道:“我有男朋友了。”

“哦,”徐容川道,“是誰?”

徐旦猛地睜開眼,不敢置信地看向身邊之人,然後用力眨眨眼睛,像是要確認自己看到的不是錯覺。

接著,他露出與剛才截然不同的燦爛笑容,甜甜道:“學長!你的出差取消了嗎?”

徐容川沒有回答,反問道:“感冒好了?”

徐旦眼也不眨地盯著他,緩緩點頭,又緩緩搖頭。

“感冒沒好,喝這麼多酒?”

徐旦喝得太多,遲鈍兩秒才重新點點頭,回答道:“感冒好了,喝了學長雞湯的第二天就好了,我現在也沒有喝醉,還很清醒。”

徐容川聽他鋪墊了這麼久,安靜下來等待他的下文。

徐旦輕輕吸氣,像是鼓起了勇氣一般,略帶期待地問:

“所以,今晚要一起睡覺嗎?”

徐容川:“……”

他有種一拳打在棉花裡的無力感,和那天在淋浴間裡聽到徐旦提議時一模一樣。

過分無力的時候,人總是會變得煩躁,並且容易憤怒。

他伸手捏住了徐旦的下巴,拉近兩人的距離,幾乎與他鼻尖貼著鼻尖、嘴唇對著嘴唇。徐旦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來,下意識想伸手環學長的腰,又被徐容川的另一隻手擋下。

他只能死死盯著徐容川淡色的嘴唇,喉結連續滾動了兩下。

“學長想在這裡也可以的,等會過了十二點,這一片會熄燈……”

“閉嘴。”徐容川從牙齒縫裡擠出這兩個字。

徐旦閉嘴了,配合地抬著頭,目光仍然痴痴落在他身上。

徐容川道:“關於你和那位女生,不準備解釋一下嗎?我們之間雖然沒有實際的戀愛關係,但我沒興趣做別人的第三者。”

徐旦額頭冒出了細細的汗珠。

徐容川以為他是在緊張,但是對上那雙眼睛的時候,他突然意識到——

徐旦在興奮。

極度的、非正常的興奮。

他舔了舔嘴角,聲音變得微微暗啞,道:“她想追我,我沒有同意。”

“就這樣?”

“就這樣。”

徐容川鬆開了手,拿過桌上沒喝完的啤酒,一口氣灌進去半瓶。

酒精湧進胃裡的時候,他瞥了一眼徐旦的褲子,那裡已經出現了明顯的形狀。

他意義不明地笑了一聲:“除此之外,還有沒有別的話要跟我說?”

徐旦立刻撲到他懷裡,扣住他的後腦勺,兩人開始激烈接吻,像是要把分別的兩週的份全部吻回來。十二點整,頭頂的燈熄滅,他們陷在黑暗裡,擁有了一小片安全的空間。

吻完,徐旦用食指摩挲著他的動脈,道:“我們睡吧?”

徐容川站起身,走向酒吧外。

徐旦大步跟在他的身後,與他保持半步的距離。

粗重的呼吸跟這樣亦步亦趨地跟隨著徐容川,像快餓死的野獸跟著最後生的希望。

十五、

天氣還很冷,車裡沒有開空調,但是車窗上起了厚厚的霧。

徐旦摟著徐容川,細細密密親吻懷裡人汗溼的肩頭,然後用手、用臉頰、用腿、用所有能用的身體部位去感受徐容川的體溫,睫毛因為過分幸福而不停顫動。

徐容川的手指穿過他後腦勺處的髮絲,有一下沒一下地順著。

在過往的無數次床.事裡,他極少做這樣溫情的動作。徐旦更幸福了,將耳朵小心翼翼地貼上徐容川的左胸,去聽裡面心臟跳動的聲音。

“我表現好嗎?”他呢喃著問。

徐容川沒說話,沉默地順著頭髮,不知道在想什麼。徐旦忽然感到一陣心慌,抬起頭來,看向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

“如果、如果我做得不好,你可以告訴我。我會改進的!”

徐容川大約是覺得他這個時候很可愛,笑了一聲,主動把他攬進懷裡。

片刻後,他開口道:

“徐旦,我準備結束我們之間的關係。”

徐旦愣住。

足足有半分鐘,他就這樣看著徐容川,沒有做出任何反應,似乎無法相信也無法接受自己聽到了什麼。徐容川轉過頭去,看向霧濛濛的車窗玻璃,用盡量冷靜的聲音繼續道:

“我們所做的事情沒有任何意義,過分短暫的快.感只會侵蝕理智,讓我們逐漸失去正常判斷力,產生一些麻痺性的錯覺。”

“如果只是想找睡覺的對象,相信你可以找到喜歡的任何類型。”

“徐旦,結束吧。”

徐旦的瞳孔在一點點收縮。

他扣住徐容川的手,像是忽然之間失去了聽覺,喃喃道:“你說什麼?”

徐容川重新轉過頭,看著他的眼睛,又重複了一遍。

“我不想和你繼續維持炮.友關係,這很無聊,很幼稚,很沒有意義。我……”

後面的話沒能說完。

徐容川的嘴唇還保持著半張的姿勢,喉嚨卻失去了聲音,他的心口一陣尖銳的麻痛,如同被蜜蜂蟄到了最脆弱的地方。

他看到,淡琥珀色的眼睛裡正大滴大滴掉落淚水。

徐旦甚至沒有發出任何聲音,臉上卻呈現出近乎絕望的神色,渾身發抖,淚水不停地往外湧,劃過臉頰,滴落在徐容川的鎖骨上,並迅速在那裡匯聚成一個清澈的小湖泊。

徐容川的心也跟隨著他一起顫抖,他甚至忘了自己剛才說了什麼,下意識伸出手,去擦湧出的眼淚。

“哭什麼,”他的聲音變得很柔和,輕輕拍了兩下徐旦的背部,“行了,臉都花了。”

徐旦一字一頓,沙啞道:

“不要結束。”

“不要、結束。”

“我會改的,我會做得更好,”他抓著徐容川的手,“如果連這樣的關係都做不到的話,我……我一定會瘋掉,說不定真的會把心臟挖出來,做成點心,寄給你,讓你不知不覺吃下去,以此成為你的一部分。”

這是第一次,徐容川聽到徐旦說這些話,沒有感到不適和恐懼。

他把手收了回去,看著徐旦,陷入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安靜。

徐旦心慌意亂,恨不得當著他的面把心臟掏出來,淚水也流得更兇了,用盡所有他能夠想到的語言,向眼前的人訴說自己濃烈的愛,祈求他留下來。

徐容川從駕駛座拿來外套,蓋在徐旦變得冰涼的身體上。

“噓……”

徐旦立刻噤了聲,將潮溼的眼睛睜到最大,一動不動地凝視著他。

徐容川道:

“結束之後,或許可以考慮和我開始另一段關係。”

說出這句話後,他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放鬆,嘴角帶起淡淡的弧度,重新用手指穿過徐旦柔軟的髮絲,像個貓咪梳毛那樣,一下一下地順著。

徐旦看起來快要無法呼吸了,他的喉結動了動,甚至說不出話來,只知道用力點頭。

接著,他吻住徐容川的嘴唇。

唇齒之間還帶著淡淡的鹹味,是眼淚的味道。

十六、

他們確認關係後不久,所有人都知道徐容川和徐旦在一起了。

徐容川不再刻意隱瞞,大方地帶著徐旦吃飯、游泳、泡圖書館,偶爾還會發一些兩人相處的朋友圈。很快,流言迅速傳遍整個大學城,無數人因此心碎。

他畢了業,開始工作,回學校的次數減少。徐旦住宿舍的時間也跟著減少,開始一趟趟往徐容川家裡跑,比徐望海回來得還要勤。

所有人都知道他兩正濃情,所以,當徐容川邀請朋友來家裡給徐望海過生日的時候,烏泱泱來了一大屋子。

有些是收到了邀請的,還有一些是厚著臉皮來湊熱鬧的。

比起給壽星過生日,大家顯然對他兩的感情狀態更感興趣。

徐容川對這群老友非常熟悉,絲毫不賣面子,不理會他們再而三的起鬨,被鬧得煩了就提前進了臥室。相比之下,徐旦好說話多了。他今天特地穿了白襯衣、米色休閒褲,坐在沙發上被人群包圍,看起來乖巧又好揉搓。

文術問:“你和學長誰上誰下?”

他紅著臉不說話。

杜若問:“他有沒有欺負你?”

他反駁說學長很溫柔,很體貼,收穫一片嘖嘖聲。

徐望海問:“我哥那個人是不是對你也控制慾很強?管這管那的?”

他眨眨眼睛,說是因為學長關心他。

一群人問得不亦樂乎,起鬨聲起此彼伏。房間裡,徐容川把亂糟糟的地面簡單收拾一下,看到了徐旦忘在書桌上的手機。

他拿起手機想看時間,摁亮屏幕後,卻見屏幕停留在一個備忘錄頁面。

徐容川掃了幾行,心頭一跳,微微皺眉,開始飛快地往下拉。

長達數萬字的備忘錄裡,詳細地記載了有關他的一點一滴,包括他的生活習慣、愛吃的東西、幾點會出現在圖書館、周幾會回家、有沒有過敏史、性格分析……

甚至還有好幾天的跟蹤偷窺記錄。

再往下,記錄的內容變成了他的朋友。

x號x點,他和文術去喝了酒。文術最近和沈山蒼吵架了,於是訂了xx餐廳,計劃x號帶沈山蒼一起去吃飯,x點假裝偶遇成功幾率最大。

他的學長林半夏開了律師事務所,正在招聘實習生,偏向於在辯論方面更出色的學生,簡歷需要突出xxx經歷才更容易被選上。

他的朋友杜若喜歡瀏覽xx論壇,在那個論壇裡出現自己的名字更容易引起他的注意。

他的相親對象xxx是個視覺系動物,喜歡外表出色的男人,與他相親的同時還和同專業xx有曖昧。

他們又冷戰了,要忍住,要有耐心,不能再像上一次那樣冒失。根據性格分析,他也許會在這段時間裡冷靜下來,對他們的關係產生一些新的想法。

愛他。

非常愛。

想和他在一起,每天每時每刻。失眠,睡不著,一閉上眼就是他帶著光澤的柔軟皮膚。世界上為什麼會存在這麼好看的人?感謝上帝,讓他們有機會能夠相遇。

喉嚨很空虛,想念他的形狀,想要滾燙的東西一直進入到心臟……

……

越看,寒意便越濃。

徐容川不知道在這裡站了多久,直到外面的嘈雜聲逐漸散去,手機屏幕也陷入黑暗中,他聽見熟悉的腳步聲朝房間走來。

徐旦推開門,走到他身邊,一如往常那樣攬住他的腰,小動物般在他側頸處蹭了蹭。

“我把大家都送走了。你累不累?今天早點休息吧。”

徐容川微微偏頭,看向身邊人的臉。

無論看多少遍,這都是一張沒有瑕疵的臉。皮膚白皙滑膩,瞳孔清澈美麗,鼻頭俊挺,睫毛長而卷,嘴唇如同清晨帶著露珠的玫瑰花瓣。

在徐旦的擁抱之下,他冰涼的身體逐漸回暖。

他把手機重新放在桌面上,聲音有些啞,道:“還好。”

徐旦把他摟得更緊了一些,眷戀地聞著他髮絲間的味道,開始叨叨絮絮說著他們審問自己的細節,半埋怨半撒嬌,想要得到徐容川的安撫。

然而,學長沒有做出太多回應。

於是他又轉變策略,說起了情話,孜孜不倦地向戀人表達自己的愛意,再將一塊糖果塞進他的嘴裡,告訴他:他們就像今晚的糖果那樣甜。

甜味在舌尖蔓延,徐容川逐漸從備忘錄裡徹底回過神。

他又一次看向徐旦的臉。

注視之間,徐旦耳朵慢慢紅了,他吻住徐容川的嘴唇,也想要品嚐糖果的味道。

於是,單份的甜變成了雙份。徐容川回抱住徐旦,在心裡無聲地長長嘆氣。

如果戳破他,這個脆弱的小學弟一定又會哭到喘不上氣吧。

哎……

還能怎麼辦,就當沒看見。

他勾住懷裡人的舌尖,將這個吻加深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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