醇白 作品

第71章 Butterfly



 這場夢漫長,真切得讓他信以為真。


 一開始,他回到了許家。


 別墅還沒有顯出年頭來,院子裡的菜地果蔬也都還在。


 許硯談左右望著走進別墅一樓,大門敞著,他一邁進家門就瞧見老爺子坐在一樓落地窗前的象棋盤前自我對弈。


 爺爺面色還硬朗,穿著那套喜歡的灰色中山裝,手邊的茶杯飄著香味。


 許建伶瞧見他回來了,伸出兩根手指招呼他,略有不滿,白鬍子都吹起來:“你這孫子還知道回家。”


 “快點兒,過來陪我來一盤,我一人下得無聊。”


 許硯談太久沒見到爺爺了。


 他走了六年,許硯談幾乎快忘了爺爺的具體模樣。


 此刻,他那顆冷漠無情的心泛起漣漪,許硯談動了動嘴角,這六年來所有的思念堆在嘴邊。


 最終一開口,煽情的誠懇話沒得徹底,還是那副拽樣:“再玩兒賴的我可不幹啊。”


 “上次就讓你悔了三步。”


 “嘿,我養你這麼大小夥子,悔你一次棋你記我一輩子是吧!”


 許硯談走過去,坐在爺爺對面,開始新的一盤棋。


 棋盤上的象棋一個一個地下場,許硯談琢磨著形勢,再落子吃掉爺爺的車之後,得意地抬頭。


 他一愣。


 因為自己的對面,已經沒了人影。


 ……


 許硯談的肩膀緩慢地塌了下去。


 他眼角垂了,瞥了一眼對面擺著的,還飄著熱氣的茶杯。


 光從玻璃窗打下,投射到瓷磚上一片頎長的黑色的,孤獨的影子。


 手裡握著爺爺的【車】,他盯著空無一人的對座,再一次陷入了,許久許久的沉默。


 再一眨眼,他離開了許家的別墅大院。


 自己換上了檢察制服,站在檢察院主樓門口。


 旋轉門進進出出都是眼熟的同事,瞧今兒這熱鬧勁像是週一。


 他抬頭,望了一眼高聳的檢察院樓,抬腿走了進去。


 許硯談懶散地垂著眼走進檢察一部的辦公室,他剛推開門,一道聲音直直傳來。


 “許硯談,你師父今兒個可又替你捱罵了啊!”


 原本穩重慢悠悠的步伐驟然失了節奏。


 許硯談不敢置信的撩起眼皮,瞧見了坐在靠窗位置的路真義。


 他桌子上還堆著案件卷宗,高高的幾乎快趕上了那擺在書櫃上的綠蘿葉子長度。


 路真義一手端著保溫杯,一手捻自己黑痣上鬚鬚,瞧見許硯談進來了,笑呵呵中透露無奈。


 “哎,我都習慣嘍。”


 “許硯談,”路真義放下保溫杯,從眾多卷宗裡抽出一沓,招呼他:“你過來,前兩天你說的那個今天人家小周把材料給你調出來了,今天加班捋一遍。”


 許硯談幾乎聽不到自己心跳了,他一步步走向路真義,站在桌子邊,


 他翕動薄唇,愣了半晌,才開口:“…師父。”


 “你叫我幹嘛,讓你看案子呢。”路真義嘖嘖他一句,見他今天上班狀態不對,悄悄附近的人,小聲誘惑他:“提起十二分精神頭幹啊,爭取別剩,今兒我讓你師母去市場買了最新鮮的肥腸,嘿,新鮮的那味兒重著呢。”


 “收拾乾淨了燉出來絕對香。”


 “許硯談!”這時候,他背後忽然有人喊自己。


 許硯談手裡拿著卷宗回頭,跟站在辦公室門口的同事說了幾句話。


 等他再回頭,面前辦公桌的佈局已經變了模樣。


 成堆的卷宗沒了,那盆沒水都長得旺盛的綠蘿也消失不見。


 師父桌子上擺著的,用紅筆圈圈寫寫的檯曆也不知去了哪。


 “哎,許硯談,你站我桌子前面幹嘛呢。”這個時候,另一個同事剛換完制服進來,拍著他肩膀問。


 許硯談渾身驟然抖動一下。


 手裡的卷宗牛皮紙袋被他捏得咯吱作響,他哽著喉嚨,明知故問,不願醒來:“…我師父呢。”


 那同事一聽,表情變了,跟旁邊的人對了對眼神,而後搖著頭嘆氣,走到一邊做自己的事。


 忙碌的檢察一部,每個人都在用憐憫的打量的眼神瞧瞧留意他。


 許硯談高高大大站在其中,格外突兀孤單。


 他一步步走出辦公室,漫步在外面幾乎看不到盡頭的走廊。


 恍然彷彿被抽走了靈魂,不斷在問,不斷在折磨自己。


 我爺爺呢。


 我師父呢。


 我爺爺呢。


 我師父呢。


 我爺爺呢…


 我師父呢…


 這兩個問題就如兩個不斷靠近的天體,引力和潮汐力碰撞,衝破了洛希極限。


 當它即將撕碎許硯談自己的神經元的時候。


 ……


 “許硯談。”


 “許硯談,該醒啦。”


 “許硯談…你不是還有我呢麼。”


 那麼柔軟的聲音,極其具有力量。


 疼痛和光芒一同襲來,刺眼徹骨。


 許硯談盡力撐開黏在一起的眼皮,皺著眉盯著眼前的天花板。


 他醒來地極其平靜,幾乎難以看出一秒前還經歷著那麼撕心裂肺的幻想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