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型加百列 作品

第145章 令人生厭的世界

    “所以,你剛才說很冷,是因為……”

    諾亞的話說了一半,沒有再繼續下去。這是涉及到霜星那段最黑暗回憶的話題,雖然她很好奇,但也不方便追根問底。如果霜星自己真的想說的話,她會得到答案的

    如果不想說,也很正常。

    這相當於去揭開人心底已經癒合的傷疤。雖然大多數時候,將那些痛苦的回憶訴說給別人聽時,自己會感受到一股發洩壓力的快感,但是想要打破“不想說”到“說出來”之間厚厚的心理牆壁真的是很難的一件事,尤其是在兩個人剛認識不到一個小時的陌生人面前。

    更不要說在不久前這兩個陌生人還是自己的敵人。

    “……礦石病創造了我這幅可怕的身軀。”

    霜星最後還是選擇了將回憶繼續下去。時光流轉,日落月升。她彷彿再次回到了那個礦場之上,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看著自己的“父親”緊緊地抱著自己。哪怕這只是她想象出來的畫面,霜星仍能感覺到在自己永恆寒冷的軀體之中活躍著一絲暖流。

    “然而,在那個時候,博卓卡斯替緊緊抱住了我這具冰冷、不知溫暖為何物的身軀。絲毫不在意他兩隻脫下鎧甲的胳膊被我凍得幾乎完全壞死。”

    完全壞死啊……

    瓦倫丁在心中默默感嘆了一聲。一個把純血溫迪戈凍成這樣的軀體是有多麼寒冷啊……難怪她會如此的喜歡那種奇怪的糖果,難怪她會如此的渴望溫暖。

    在黑暗中待得越久,就越渴望光明。哪怕是那光線會讓自己雙目失明,灼燒皮膚,燙遍全身上下的每一處神經,也要拼命地朝著它奔跑,揚起嘴角抬起雙臂對著身後的黑暗豎起中指,在火焰之中毫不後悔的離去。

    那麼,霜星眼中的光明是什麼呢?這是瓦倫丁最不明白的一點。如果是為了感染者的地位,她應該明白整合運動的所作所為只會讓感染者在世界中的存在更加尷尬。

    但最現實的一點是……目前整個泰拉世界中,能夠站出來為感染者發聲的,只有整合運動一個組織。哪怕是現在的羅德島,也不過是一個披著醫藥公司外表的私人武裝部隊,他們沒有站在陽光下。

    這是很無奈的事。你想著要為自己的同胞做些什麼,要想著去改變這個世界,結果環顧四周發現只有一個組織可能讓你達成這個目的。雖然那個組織跟你的行為理念有所相悖,但你也會加入其中,至少是為了你和組織重合的目標去奮鬥。

    至少,第一步已經完成了,你們開始朝著光明前進了。走歪的路可以糾正,做錯的事可以彌補,但如果繼續沉淪在黑暗中,恐怕是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這僅剩的一支朝著光明前進的隊伍灰飛煙滅,最後永遠的墮落在黑暗之中。

    總有人要去做點什麼。

    “我也不清楚,究竟是不是因為他當時的情感感染了我……我保持了清醒,最後活了下來。”

    人類的感情真的是個很神奇的東西,尤其是在這片世界中,事例數不勝數。

    “所以博卓卡斯替……”

    “算是我的親人。年幼的我曾把他當做至親看待。”

    想起曾經與愛國者在雪原上度過的點點滴滴,霜星的心緒有些低落。那個老傢伙什麼都好,就是有點……

    軸。

    “我也說了,我並不記得多少親生父親的事情……潛意識裡,我應該確實是把這隻巨大的野獸當做了親人的。”

    “我說不清。”

    不用應該,就是確實。

    想起剛剛愛國者為了救幼小的霜星做出的犧牲,霜星在談論到愛國者時的話語,雖然她的聲音依舊如此寒冷,但是這位雪怪公主的眼神和表情已經出賣了她。

    “只是和外表不同,他多愁善感的很,偏偏又在某些地方頑固不化,這樣的人以前曾經是烏薩斯的殺人機器,這難道不可笑嗎?”

    諾亞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瓦倫丁,廢墟里的空氣很安靜。

    “笑不出來,對吧?我也笑不出。”

    “你能想象得到一個殺人不眨眼最喜歡用暴力解決問題的劊子手曾經是個受到致命攻擊時都不敢還擊的人嗎?哪怕他手裡握著能夠讓攻擊者瞬間致命的武器?”

    就在霜星想要繼續說下去的時候,一個低沉的聲音吸引了她的注意。

    瓦倫丁沒有看霜星,靠在牆上低著頭,手裡拿著一塊小小的石頭,在地上緩慢地劃來劃去。粉色的長耳朵垂在了他的額前,他的聲音就像曾經的那個實驗體一樣低沉麻木。

    “這不可笑,都不可笑。”

    他的聲音沒有起伏。

    “這個世界在逼著人去改變,不改變的都死了。”

    瓦倫丁抬起頭,將手裡的石頭隨手扔到一旁。他看著面前的兩人笑了笑,垂下的耳朵再一次豎了起來。

    “抱歉我說了一些奇怪的話,請繼續。”

    廢墟的氣氛變得很壓抑。霜星和諾亞都沒有說話,瓦倫丁又低下頭去擺弄著手邊的小石頭。一開始他們將要被壓進廢墟里時諾亞和瓦倫丁的氣氛還很和諧,他們甚至還能在危險之中拌嘴吵架,看起來像是沒腦子的樂天派一樣。

    但是當話題逐漸深入時,人們總會不由自主的揭下臉上的面具。哪怕只是打開了一條縫又戴了回去,裡面透露出來的過去都是沉重的。

    諾亞感覺這沉默讓她很熟悉,似乎很久以前一直陪伴著自己的就是這股感覺。她用力去回憶自己遺忘的過去,卻只在那轉瞬消逝的熟悉後感覺到了疼痛。

    “他曾是烏薩斯的戰爭英雄,年老後退守某座城邦。”

    就像開閘洩洪的水,回憶一但不去壓制,就必須都釋放出來才會結束。霜星又繼續講述她的故事,至於剛剛的瓦倫丁,她只當做沒聽見。

    不需要去過多關注,瓦倫丁也是如此表達的。

    “身為烏薩斯的士兵,卻為了感染者而戰?”

    諾亞腦海裡仍是什麼都沒有,過去的回憶並不想霜星那樣記得如此清楚。既然這樣,不如繼續做一個傾聽者。

    “如果你沒有聽信烏薩斯的一面之詞,那麼你會看到,其實這種人不在少數。雖然,被感染者稱作‘愛國者’的,也只有那麼一個。”

    “他的妻子早逝,他和兒子相依為命。”

    又是熟悉的說辭,泰拉世界每個人的過去都這麼悲慘,瓦倫丁甚至對悲傷產生了抗性。

    ……不,不是每個人。

    他想起了某些人群。此刻,瓦倫丁突然很想聽烏薩斯皇帝的過去是什麼樣的,還有那些高高在上的貴族們。

    畢竟他們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是踩在這無數人的悲劇之上。

    “對了,他是個魔族人。在魔族裡也最兇惡的那類。然而,他的兒子卻成了學者,一個溫迪戈學者……也許是烏薩斯史上頭一個。”

    瓦倫丁想起了他曾在赤金流水線上看過的那本書,名字是“毫不枯燥的烏薩斯歷史”。裡面的內容並不像其他的歷史書籍一樣枯燥,所以他還是記得很清楚的。

    溫迪戈學者……不僅僅是在烏薩斯聞所未聞,就連在卡茲戴爾這個薩卡茲老家都是極其稀有的存在。

    “博卓卡斯替在他最後參與的戰役中感染了礦石病。他的士兵們幫他隱瞞了病情,他也對自己的兒子隱瞞了一切。他不想拖累自己的兒子,只想拖著帶病之身,死在哪個陰暗的角落。”

    “然而,在‘大叛亂’期間,他的兒子正為感染者的權益而四處奔走。父子不聯繫已久,兒子依然把父親當做烏薩斯的走卒。”

    可憐天下父母心無論在哪個世界都是對的。

    “他確實是。他接到命令,要自己的隊伍不惜代價維持秩序。它允許士兵們動用武器,衝突爆發,飄雪中不斷有人倒下。”

    “他曾經就是這樣一個人。”

    這段話讓瓦倫丁想起了兔子家民國時期的那些軍閥。

    “然後,他在街頭看見了自己的兒子,那時他的兒子已經沒有了體溫。”

    ……

    瓦倫丁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是的,曾經的愛國者做的這些事並不對,報復也很快就降臨了,就是看起來很嚴重。

    但是那些幕後主使者,將這個國家變得這麼糟糕的人卻依然好好的活著。

    這個世界真tm操蛋。

    他在心中暗罵了一句,繼續傾聽著霜星的故事。

    “不知道他摟著我的時候,有沒有想到自己的兒子?”

    “他的兒子為他這樣的感染者在自己的領域奮戰,而他自認親手殺死了兒子。他的隊伍隨他一同離開,從此以後,西北凍原上多了一支讓虐待感染者的烏薩斯人聞風喪膽的游擊隊。”

    “……這些,這頭年老的野獸,一個字都沒有向我提過。”

    霜星的眼神有些落寞。

    “他也許真的把我當做他的女兒。可我也想他把這些事情,一字一頓與我說。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下屬說給我聽的。博卓卡斯替本人,不會向任何人透露哪怕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