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虛 作品

第六百七十二章 神人鬼

這個預感,自上旬就有了。

但後來不知為何,突然又消散了。

黃山君還以為這孩子不來了,心中大石頭落地,高興不已。

可沒高興多久,這種預感突然又強烈了,而且似乎避無可避。

黃山君也就認命了,所以一大早,它就呆呆坐在泥塑裡,十分煎熬地等“貴客”上門。

墨畫左右看了看,好奇道:“你這次不鑽小狗了麼?”

黃山君一臉麻木。

鑽小狗要是有用,我早就去鑽了。

可事實就是,鑽了小狗,也躲不過去,還是會被這孩子“嗅”著氣味找出來……

自欺欺“神”罷了。

墨畫見黃山君有些不高興,還以為它是沒香火祭拜,也沒供品吃,所以心情低落。

看來不光人落魄了,沒好日子過。

神落魄了,也要過窮日子。

活在底層的,無論是神還是人,似乎都差不多。

墨畫有些同情,隨即心中欣慰:還好自己來了!

“我給你帶好吃的了!”

墨畫從儲物袋中,將準備好的靈酒、靈果、還有各種饅頭,點心,酒肉,都拿了出來,擺在了祭壇上,然後眼巴巴地看著黃山君。

好像在說,你快點吃。

黃山君複雜的心情中,竟生出了幾分感動。

明明這孩子,意味著大麻煩……

它嘆了口氣,不想……當然也不敢,拂了墨畫的好意,便嚐了口酒,吃了幾口雞肉。

肉一入口,黃山君狹長的眼眸,就是一亮。

天可憐見,它不知多長時間,沒吃過這麼好吃的供品了。

真香!

黃山君一時忘了顧慮,忘乎所以地大吃起來。

墨畫點了點頭。

這些供品,是墨畫特意預備的。

有些菜還是他親自動手做的,蘊含了一尊幼年期“半神”的善意。

只是這種事,墨畫不知道。

黃山君也根本沒想到。

它只覺得,今日的供品,格外美味,甚至可能是自它被神念化劍斬殺,落魄棲身破廟之後,吃過的最美味的供品了。

黃山君吃得搖頭晃腦,兩眼眯起。

墨畫見狀也很開心,輕盈跳上供臺,與黃山君並排坐著,而後從儲物袋中,取出一隻烤好的羔羊腿,跟黃山君一起大快朵頤起來。

墨畫記著,黃山君不吃羊肉,所以這個羊腿,他就自己笑納了。

黃山君嗅到羊味,身子不由一僵。

它轉過頭,見墨畫似乎一無所知,啃著羊腿,吃得小嘴上全是油,忍不住眼皮直打顫。

過了一會,黃山君嘆了口氣,喝了口酒,繼續吃自己的供品了。

山林清秀,廟宇靜謐。

明媚的陽光,從屋頂照下,灑了一地。

墨畫和黃山君兩人,就這樣並肩而坐,安安靜靜,一個啃羊腿,一個吃供品。

吃了一會,黃山君才恍然。

“你找我……是有什麼事吧?”

“嗯!”墨畫點頭,用衣袖擦了擦嘴,開門見山問道:

“山君,神和人,究竟有什麼差別?”

“這……”

黃山君微怔,疑惑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我就是好奇。”

墨畫眨了眨眼。

黃山君默默撇了撇嘴,他才不信,墨畫跑這麼遠,還帶了好吃好喝的來,就是因為“好奇”。

“你告訴我唄!”墨畫又啃了一小口羊腿。

黃山君剛想搪塞一下,心底卻忽然一悸。

墨畫說這話時,一臉單純可愛,但莫名又帶著些威嚴,讓它竟有點……

不敢拒絕。

黃山君心中一震。

這孩子身上,是不是又發生了什麼事了?

他的話,怎麼會讓自己一個山神,下意識不敢拒絕?!

黃山君神色變幻,心緒起伏不定。

墨畫有些奇怪,便問道:

“山君,伱怎麼了?”

黃山君一驚,隨後勉強擠出了一副笑容,訕笑道:

“沒,沒什麼……”

“哦。”墨畫狐疑地看了黃山君一眼,又問道:“那你能告訴我麼?神究竟是什麼?和人有什麼不同?”

墨畫問完,本以為黃山君還會再敷衍一陣。

沒想到,黃山君似乎微微顫抖了一下,便深深嘆了口氣,坦然道:“行,我告訴你……”

“嗯嗯。”

墨畫立馬坐直了小身板,專心聽了起來。

黃山君看了眼墨畫,神色複雜,而後緩緩嘆道:

“所謂神明,也是天地萬靈的一種,只不過與人不同,不依賴血肉而存在,而是一種強大的,獨立的,純粹的神念之體。”

“但這並不意味著,神明不需要寄身之物。”

“就像人類,既有血肉,也有神識,二者缺一不可。”

“人的修為,高深到一定程度,神魂可以短暫離開肉身,但肉身和神魂,都不可死傷。”

“神識消散,則血肉無主,血肉不存,則神識滅亡。”

“神明也大抵如此……”

“不同神明,有不同寄宿之物,有的是山石,有的是河床,但大多神明,寄宿的其實都是一種‘神像’……”

“‘神像’便相當於是神明的‘肉身’。”

“但是神像,也有多種,有的是本命神像,有的是雙生神像,有的是佈道神像,也有異類的外道神像……”

“佈道?”墨畫疑惑。

黃山君道:“神明要變強,是要吃香火的,要受人信仰,自然就要‘佈道’……”

“佈道越廣,信眾越多,願力越深,神明越強。”

“神明佈道,不可能挪動唯一的‘本命’神像,只能分化自身,寄宿在‘佈道’神像上,然後散諸九州,讓各地的人類供上香火……”

墨畫恍然,“所以天地間,大多數能看到的‘神像’,都是‘佈道’神像,寄宿了神明分化的神念,是神明用來吃香火,接受供奉用的?”

“至於‘本命神像’,等於是神明的老本,是輕易不能洩露的?”

黃山君頷首:“不錯。”

墨畫忽而眼睛一亮,盯著黃山君寄身的泥塑,好奇道:

“那你這泥塑,是本命神像,還是佈道神像?”

黃山君嚇了一大跳,連忙捂住自己的泥塑,“這可不能跟你說!”

說了就完蛋了!

墨畫也不是非要知道,見黃山君神色慌張,便安慰它道:

“放心,我就隨口問問,又不打你的主意……”

黃山君將信將疑,但還是抱著自己的泥塑不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