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五百六十四章 先生學生山水間

    說到這裡,談陵笑了笑,“若是覺得需要我談陵親自去談,只要是祖師堂商議出來的結果,我談陵責無旁貸。要是我沒能做好,諸位有些怨言,哪怕今後在祖師堂當面責難,我談陵身為一山之主,誠然接受。”

    一炷香後,唐璽率先離開祖師堂。

    祖師堂其餘眾人,靜等消息。

    老嫗自顧自笑道:“誰做事,誰縮卵,一目瞭然。”

    這話說得

    談陵皺起眉頭。

    那個老人怒氣衝衝,“林嵯峨,你再說一遍?!”

    老嫗反問道:“耳背?”

    談陵沉聲道:“高嵩,林嵯峨,都給我閉嘴!”

    老人和老嫗一怒一笑,終究是不再言語頂針了。

    談陵心中嘆息,這兩位曾經差一點成為神仙道侶的同門師兄妹,他們之間的恩怨情仇,掰扯不清,剪不斷理還亂。

    一位春露圃客卿突然說道:“談山主,要不要運用掌觀山河的神通,查看玉瑩崖那邊的跡象?一旦唐璽弄巧成拙,我們也好提前準備。”

    老嫗笑道:“耳背的有了,眼瞎的又來了。”

    談陵與那位客卿都對林嵯峨的冷嘲熱諷,置若罔聞,談陵搖搖頭,“此事不妥。對方最少也是一位老元嬰,極有可能是一位玉璞境前輩,元嬰還好說,如果是玉璞境,哪怕我再小心,都會被此人察覺到蛛絲馬跡,那麼唐璽此去玉瑩崖,便要危機重重。”

    老嫗陰陽怪氣道:“唐璽不一直是個春露圃的外人嗎?覬覦他家業的人,祖師堂這兒就不少,唐璽枉死,用唐璽的產業破財消災,擺平了陳公子與他學生的不悅,說不定春露圃還有賺。”

    那位客卿苦笑不已。

    談陵惱火至極,站起身,怒視那個今天句句刻薄言語如刀子的老婆子,“林嵯峨!你還想不想幫著宋蘭樵在祖師堂有一席之地了?!”

    老嫗嘿嘿而笑,“不說了不說了,這不是以往沒我老婆子說話的份,今兒難得太陽打西邊出來,就忍不住多說點嘛。只要我那弟子能夠進了祖師堂,哪怕宋蘭樵只能端著小板凳靠著門檻那邊,當個把風的門神,我林嵯峨在這裡就可以保證,以前我如何當啞巴,以後還是如何。”

    老嫗說完這些,望向祖師堂大門外。

    談陵原本想要怒斥幾句,免得林嵯峨以後得寸進尺,只是看到老嫗那張乾枯臉龐,便有些不忍。

    何況春露圃祖師堂也該出現幾個願意真正做事的人了。

    照夜草堂唐璽,掌管渡船多年的宋蘭樵,加上今日有過許諾的林嵯峨,三者結盟,這座小山頭在春露圃的出現,談陵覺得不全是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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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璽沒有御風遠遊,而是乘坐了一艘春露圃符舟,來到了玉瑩崖。

    在收起符舟之前,唐璽就遙遙發現一襲青衫的年輕劍仙,竟然與那位白衣少年都在溪澗中摸石子,真是有閒情雅緻。

    陳平安聽說宋蘭樵那艘渡船明天就會到達符水渡,便與崔東山等著便是,回到溪中,摸著水中石子,挑挑揀揀,聽著崔東山聊了些這趟跨洲遠遊的見聞。

    聊到骸骨灘和京觀城後,陳平安問了個問題,披麻宗宗主竺泉駐守在那座小鎮,以高承的修為和京觀城與藩屬勢力的兵馬,能不能一鼓作氣拔掉這顆釘子。

    崔東山毫不猶豫,說很簡單,竺泉願意獨活的話,當然可以溜走,返回木衣山,但是按照竺泉的脾氣,十成十是要戰死鬼蜮谷內,拼著自己性命與青廬鎮陣法不要,也要讓京觀城傷筋動骨,好讓木衣山下一輩成長起來,例如駐守青廬鎮多年的金丹瓶頸修士杜文思,祖師堂嫡傳弟子,少年龐蘭溪。

    不過崔東山也說了,高承對待竺泉,有些另眼相看的意思,所以才不願撕破臉皮。

    陳平安笑問道:“你才到了骸骨灘多久,就知道這麼多?”

    崔東山笑道:“見微知著,是學生為數不多的本事了。”

    然後崔東山小聲道:“高承此人生前的根腳,學生此次遊歷北俱蘆洲,小有收穫,加上披麻宗的出力,如今高承準確的生辰八字,家鄉籍貫,祖墳風水,都已經到手。這些,本來都是些無所謂的事情,換成北俱蘆洲的仙人境修士,都沒辦法靠這些如何為難京觀城,撐死了就是撓癢癢而已,可惜高承遇上了學生我,便很有所謂了。”

    陳平安撿起一顆雪白鵝卵石,放進青衫長褂捲起的身前兜裡,說道:“在周米粒身上動手腳,高承這件事做得最不地道。”

    崔東山點頭道:“簡直就不是人。”

    崔東山隨即說道:“高兄弟本來就不是人。”

    陳平安瞥了眼崔東山。

    崔東山眨了眨眼睛,“高兄弟如今有了個小兄弟,可惜學生此次北遊,沒有帶在身邊,以後先生有機會,可以見一見那位高老弟,小娃兒長得還挺俊,就是少根筋,不開竅。”

    陳平安問道:“與李先生身邊的書童少年,差不多?”

    崔東山點點頭,“一個是拿來練手,一個是精心雕琢,有些不同。”

    陳平安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如果可以的話,我們最好有一天,能夠真正以人待之。不過此間權衡,還是你自己來判斷,我只是說些自己的想法,不是一定要你如何。”

    崔東山眼神明亮,比少年還少年,笑道:“既然先生說可以,學生有何不可。”

    兩人先後察覺到唐璽與符舟,便不再言語。

    唐璽緩緩來到溪畔,作揖行禮,“照夜草堂唐璽,拜見陳先生。”

    陳平安一手扯著一兜的鵝卵石,走上岸,與唐璽笑著打招呼。

    身後崔東山身前兜裡鵝卵石更大更多,得用雙手扯著,顯得有些滑稽。

    陳平安與唐璽並肩而行,後者直截了當說道:“陳先生,春露圃那邊有些擔憂,我便斗膽邀了一功,主動來此叨擾陳先生的清修。”

    陳平安笑道:“唐仙師,你讓談夫人只管放心,我與弟子很快就會乘坐宋前輩的渡船,需要立即去往骸骨灘,我們二人,絕不會給春露圃惹麻煩,不然就太過恩將仇報了,從這座玉瑩崖,到老槐街蚍蜉鋪子,再到唐仙師與林老前輩,我們承了太多春露圃的情分,到了披麻宗木衣山,我會爭取與那邊的熟人,說一說春露圃的好話,也希望本就有舊誼的披麻宗和春露圃,雙方買賣,能夠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只不過我人微言輕,說話到底有沒有用處,不敢保證。如果我這些漂亮話,在木衣山那邊打了個無聲無息的水漂,還希望以後再來拜訪春露圃,唐仙師的照夜草堂大門別關上,好歹讓我喝杯茶水。”

    唐璽如釋重負,還有幾分誠摯的感激

    ,再次作揖拜謝,“陳先生大恩,唐璽銘記在心!”

    陳平安笑道:“鋪子那邊,掌櫃王庭芳打理得很穩妥,唐仙師以後就不用太過勞神費心了,不然我聽了要愧疚,王掌櫃也難免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