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五百九十七章 問拳之前便險峻

    白首一時半會兒不太適應劍氣長城的風土,病懨懨的,與那任瓏璁同病相憐。

    這就是為何地仙之下的練氣士,不願意來劍氣長城久留的根本原因,熬不住,簡直就是重返洞府境、時刻經受海水倒灌之苦。是年輕劍修還好,長久以往,終究是份裨益,能夠滋養魂魄和飛劍,劍修之外的三教百家練氣士,光是抽絲剝繭,將那些劍意從天地靈氣當中剝離出去,便是天大苦頭,歷史上,在劍氣長城相對安穩的大戰間隙,不是沒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練氣士,從倒懸山那邊走來,強撐著去了那座城頭,陪著一起“遊山玩水”的身邊扈從,又剛好境界不高,結果等到給扈從背去大門口,竟然已經直接跌境。

    盧穗試探性問道:“既然你朋友就在城內,不如隨我一起去往太象街白脈府吧?那位宋律劍仙,本就與我們北俱蘆洲淵源頗深。”

    盧穗其實知道自己的提議,有些不近人情,可是她就怕今天分別後,劉景龍便安心練劍,沉浸其中,物我兩忘,到時候她怎麼辦?萬里迢迢趕來倒懸山相逢,才看了景龍幾眼?難道便要咫尺天涯,說不定最後一次見面,就是她準備重返倒懸山,去與他道別?可如果是一起入住宋律劍仙的白脈府,哪怕劉景龍一樣是在潛心練劍,閉關謝客,盧穗也會覺得與他同在一片屋簷下,風雨也好晴也好,終究兩人所見風景是一樣的啊。

    白首附和道:“有道理!咱們就不去打攪宗主修行了,去打攪宋律劍仙吧。”

    白首不太敢見那位從未見過的太徽劍宗宗主韓槐子,在翩然峰聽許多同齡人閒聊,好像這位宗主是個極其嚴厲的老傢伙,人人說起,都敬畏不已,反而是那個白首見過一面的掌律老祖黃童,趣事多多。可問題是等到白首真正見著了黃老祖師,一樣如履薄冰,十分畏懼。劍仙黃童尚且如此讓人不自在,見到了那個太徽劍宗的頭把交椅,白首都要擔心自己會不會一句話沒說對,就要被老傢伙當場驅逐出祖師堂,到時候最尊師重道的姓劉的,豈不是就要乖乖聽命,白首不覺得自己是心疼這份師徒名分,只是心疼自己在翩然峰積攢下來的那份風光和威嚴罷了。

    盧穗會心一笑。

    任瓏璁不太喜歡這個口無遮攔的少年。

    齊景龍搖頭道:“我與宋律劍仙此前並不認識,直接登門,太過冒失,而且需要浪費盧姑娘與師門的香火情,此事不妥。何況於情於理,我都該先去拜會宗主。再者,酈前輩的萬壑居距離我太徽劍宗府邸不遠,先前問劍過後,酈前輩走的著急,我需要登門道謝一聲。”

    來此出劍的外鄉劍仙,在劍氣長城和城池之間,有許多閒置私宅可住,自行挑選,再與隱官一脈的竹庵、洛衫劍仙打聲招呼即可。若是有本土劍仙邀請入住城內,當然亦可。願意待在城頭上,揀選一處駐守,更不阻攔。

    北俱蘆洲的太徽劍宗,自從韓槐子、黃童兩位劍仙聯袂趕赴劍氣長城之後,憑藉殺妖戰功,直接掙來了一座佔地不小的府邸,名為甲仗庫,太徽劍宗所有子弟,便有了落腳地,到了劍氣長城,再無需寄人籬下。反觀浮萍劍湖宗主酈採,卻是剛到,也無相熟的本土劍仙,故而直接挑選了那位本洲戰死劍仙前輩的下榻處,“萬壑居”,酈採絲毫不懼那點“晦氣”,大大方方入住的當天,便有不少的本土劍仙,願意高看酈採一眼。

    盧穗微笑道:“景龍,那我有機會就去拜訪韓宗主。”

    齊景龍點頭道:“當然可以啊,宗主對盧姑娘的大道,十分讚賞,盧姑娘願意去我們那邊做客,宗主定然欣慰。”

    盧穗笑了笑,眉眼彎彎。

    任瓏璁深呼吸一口氣,轉過頭不去看盧穗與那呆頭鵝劉景龍,看多了,她就忍不住要罵人。

    白首也覺得姓劉的太欠罵了。咱們太徽劍宗的宗主欣慰不欣慰的,是盧仙子真正想要在意的事情嗎?盧仙子拋了那麼多媚眼,就算是個瞎子,好歹也該接住一兩次吧?你姓劉的倒好,憑本事次次躲過。

    雙方分開後,齊景龍照顧弟子白首,沒有御劍去往那座已經記在太徽劍宗名下的甲仗庫府邸,而是儘可能步行前往,讓少年儘可能靠自己熟悉這一方天地的劍意流轉,不過齊景龍似乎有些後知後覺,輕聲問道:“我是不是先前與盧姑娘的言語當中,有不近人情的地方?”

    白首沒好氣道:“開什麼玩笑?”

    齊景龍鬆了口氣,沒有就好。

    白首加了一句,“你根本就沒有一句近人情的好話。”

    齊景龍感嘆道:“原來如此。”

    白首疑惑道:“姓劉的,你為什麼不喜歡盧姐姐啊?沒有半點不好的萬般好,咱們北俱蘆洲,喜歡盧姐姐的年輕俊彥,數都數不過來,怎就偏偏她喜歡的你,不喜歡她呢?”

    齊景龍無奈道:“唯獨此事,無理可說。”

    沿著城池邊緣,一直南下,行出百餘里,師徒二人找到了那座甲仗庫。

    修道之人,哪怕不御風御劍,百餘里路途,依舊是穿街過巷一般。即便白首暫時無法完全適應劍氣長城的那種窒息感,步伐相較於市井凡夫的跋山涉水,依然顯得健步如飛,快若奔馬。

    沿途稀稀疏疏的大小府邸宅子,多是上五境劍仙坐鎮、或是外鄉地仙劍修暫居。

    太徽劍宗宗主韓槐子站在門口,齊景龍作揖道:“翩然峰劉景龍,拜見宗主。”

    白首偷偷嚥了口唾沫,學著姓劉的,作揖彎腰,顫聲道:“太徽劍宗祖師堂第十六代嫡傳弟子,翩然峰白首,拜見宗主!”

    韓槐子是太徽劍宗的第四代宗主,但是祖師堂傳承,自然遠遠不止於此。

    太徽劍宗雖然在北俱蘆洲不算曆史久遠,但是勝在每一位宗主皆劍仙,並且宗主之外,幾乎都會有類似黃童這樣的輔佐劍仙,站在北俱蘆洲山巔之側。而每一任宗主手上的開枝散葉,也有多寡之分。像並非以先天劍胚身份躋身太徽劍宗祖師堂的劉景龍,其實輩分不高,因為帶他上山的傳道恩師,只是祖師堂嫡傳十四代子弟,故而白首就只能算是第十六代。不過浩然天下的宗門傳承,一旦有人開峰,或是一舉繼任道統,祖師堂譜牒的輩分,就會有大小不一的更換。例如劉景龍一旦接任宗主,那麼劉景龍這一脈的祖師堂譜牒記載,都會有一個水到渠成的“抬升”儀式,白首作為翩然峰開山大弟子,自然而然就會晉升為太徽劍宗祖師堂的第六代“祖師爺”。

    只不過在輩分稱呼一事上,除了破格升遷、得以繼承一脈道統的新宗主、山主之外,此人的嫡傳弟子,外人依循祖師堂舊曆,也無不可。

    韓槐子笑著抬了抬手,“無需多禮。以後在此的修行歲月,無論長短,我們都入鄉隨俗,不然宅子就我們三人,做樣子給誰看?對不對,白首?”

    白首哭喪著臉,對?肯定不對啊。

    不對?那更加不對啊。

    所以白首可憐兮兮望向姓劉的。

    齊景龍笑道:“怎麼天大的膽子,到了宗主這邊便米粒大小了?”

    在姓劉的這邊,白首還是膽大包天的,脫口而出道:“怪那啞巴湖小水怪,取了個名字叫米粒。”

    突然意識到一旁還有個高入雲霄的宗主劍仙,白首汗流浹背,竟是直接說出了心聲,“宗主,我知道自己說錯話了,求你老人家千萬別把我趕出太徽劍宗!”

    韓槐子哭笑不得,幸好景龍在先前那封信上,早有明言,收了怎麼個徒弟,

    不然他這宗主還真有點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