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六百六十四章 兩位劍客

    阿良有一說一,“陳平安在短期內應該很難再出城廝殺了,你該攔著他打先前那場架的,太險,不能養成賭命這種習慣。”

    寧姚搖頭道:“大事由他,我勸不動。”

    阿良嘖嘖稱奇,“寧丫頭還是那個我認識的寧丫頭嗎?”

    寧姚默不作聲坐下,肩靠亭柱。

    她揹負劍匣,身穿一襲雪白法袍。

    涼亭之內,隨便閒聊。

    多是董畫符在詢問阿良關於青冥天下的事蹟,阿良就在那邊吹噓自己在那邊如何了得,拳打道老二算不得本事,畢竟沒能分出勝負,可他不出一劍,就能以風采傾倒白玉京,可就不是誰都能做成的壯舉了。

    故作輕鬆語,定有難以釋懷事。

    阿良最後為這些年輕人指點了一番劍術,點破他們各自修行的瓶頸、關隘,便起身告辭,“我去找熟人要酒喝,你們也趕緊各回各家。”

    寧姚起身目送阿良和所有朋友先後御劍遠去。

    她獨自走下斬龍崖,去了那棟小宅子,輕手輕腳推開屋門,跨過門檻,坐在床邊,輕輕握住陳平安那隻不知何時探出被窩外的左手,依舊在微微顫抖,這是魂魄顫慄、氣機猶然未穩的外顯,寧姚動作輕柔,將陳平安那隻手放回被褥,她低頭彎腰,伸手抹去陳平安額頭的汗水,以一根手指輕輕撫平他微微皺起的眉頭。

    陳平安喜歡自己,寧姚很開心。

    可陳平安喜歡她,便要這麼累,寧姚對自己有些生氣。

    所以熟睡中的陳平安眉頭才剛剛舒展,她自己便皺起了眉頭。

    怎麼辦呢,也不能不喜歡他,也捨不得他不喜歡自己啊。

    這些情愁,未下眉頭,又上心頭。

    ————

    阿良直接回了城頭,卻不是去往茅屋那邊,而是坐在了依舊在勤勉煉劍的吳承霈身邊。

    吳承霈眺望戰場,那條金色長河已經被三教聖人收起,大地之上,還有一些零零星星的廝殺。

    面無半點悲苦色,人有不堪言之苦。

    對於很多初來駕到的外鄉遊歷的劍修,劍氣長城的本土劍仙,幾乎個個脾氣古怪,難以親近。

    阿良也沒說話。

    吳承霈終於開口道:“聽米祜說,周澄死前,說了句‘活著也無甚意思,那就死死看’,陶文則說痛快一死,難得輕鬆。我很羨慕他們。”

    阿良說道:“確實不是誰都可以選擇怎麼個活法,就只能選擇怎麼個死法了。不過我還是要說一句好死不如賴活著。”

    吳承霈說道:“你不在的這些年裡,所有的外鄉劍修,無論如今是死是活,不談境界是高是低,都讓人刮目相看,我對浩然天下,已經沒有任何怨氣了。”

    阿良取出一壺仙家酒釀,揭了泥封,輕輕晃盪,酒香撲鼻,低頭嗅了嗅,笑道:“酒中又過一年秋,酒味年年贏過桂子香。浩然天下和青冥天下的酒水,確實都不如劍氣長城。”

    吳承霈突然問道:“阿良,你有過真正喜歡的女子嗎?”

    阿良想了想,剛要說話,吳承霈已經搖頭道:“不用回答了,問這個問題,就已經很後悔,估計聽了答案,我更後悔。”

    阿良笑了笑,“行走江湖,沒點兒女情長,喝什麼酒。你看那些痴情種,哪個不是酒罈裡浸泡出來的醉漢。情場上,誰都是膽小鬼。”

    吳承霈有些意外,這個狗日的阿良,難得說幾句不沾葷腥的正經話。

    陸芝難得現身,坐在吳承霈另外一側。

    阿良拋過去手中酒壺,結果被陸芝一巴掌拍回去,阿良借住酒壺,埋怨道:“跟你阿良哥哥客氣什麼,一壺酒而已。”

    陸芝揚起手臂。

    阿良哀嘆一聲,取出一壺新酒丟了過去,“女子豪傑,要不拘小節啊。”

    陸芝飲酒之後,問道:“聽聞青冥天下有道門劍仙一脈,歷史悠久,劍法具體如何?比那龍虎山大天師如何?”

    阿良揉了揉下巴,“你是說那個大玄都觀的孫掌教吧,沒打過交道,有些遺憾,大玄都觀的女冠姐姐們……哦不對,是道觀的那座桃林,不管有人沒人,都風景絕好。至於龍虎山大天師,我倒是很熟,那些天師府的黃紫貴人們,每次待客,都特別熱情,堪稱興師動眾。”

    見面不用說話,先來一記五雷轟頂,當然很熱情。

    阿良一把挪開吳承霈的腦袋,與陸芝笑道:“你要是有興趣,回頭拜訪天師府,可以先報上我的名號。”

    陸芝冷笑道:“報上你的名號?是不是就等於向龍虎山問劍了?”

    阿良大笑道:“劍氣長城最知我者,莫若陸芝。”

    吳承霈說道:“兩位,我在煉劍,喝酒聊天,去往別處。”

    陸芝說道:“心死於人之前,煉不出什麼好劍。”

    吳承霈說道:“不勞你費心。我只知道飛劍‘甘霖’,就算再也不煉,還是在甲等前三之列,陸大劍仙的本命飛劍,只在乙等。避暑行宮的甲本,記載得清清楚楚。”

    陸芝說道:“等我喝完酒。”

    吳承霈說道:“求你喝快點。”

    劍仙吳承霈,不擅長捉對廝殺,可在劍氣長城是出了名的誰都不怕,阿良當年就在吳承霈這邊,吃過不小的苦頭。

    吳承霈隨隨便便一句話,就讓阿良喝了小半年的愁酒。

    “你阿良,境界高,來頭大,反正又不會死,與我逞什麼威風?”

    讓人為難的,從來

    不是那種全無道理的言語,而是聽上去有些道理、又不那麼有道理的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