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八百九十章 下宗

    浩然天下自古有一條“改京城不改五嶽”的不成文講究。

    一洲即一國的大驪王朝,失去了半壁山河後,取了個折中的法子,一洲五嶽依舊,在誰的國境內,就誰去祭祀。

    所以如今的南嶽範峻茂,就成了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脫離大驪宋氏管轄的大嶽山君。

    用範峻茂的說法,就是一個字,爽!

    一場大戰過後,其實整座南嶽都給打沒了一半,再被搬空一半,而南嶽數座儲君之山中,也只有採芝山得以僥倖保全大半,作為妖族大軍臨時設置的仙家渡口之一,如此一來,採芝山作為整個寶瓶洲南方為數不多的大山,愈發顯得一山之下萬山之上。

    涼亭那邊,一身墨綠長袍的範峻茂盤腿而坐,見著了陳平安一行人,也只是抬手抱拳,意思一下。

    採芝山的山神王眷,卻是頭戴冠冕、紫衣象簡的華貴裝束,冠冕之上綴寶珠,大如青梅,一看就是件山上至寶。

    一般人若是不知真相,第一眼瞧見了這兩位,肯定會誤以為王眷才是大嶽山君,而範峻茂就只是個祠廟的女子神侍。

    王眷也參加了正陽山的那場觀禮,下榻於撥雲峰,當時一洲山神齊聚,與鄰近一峰的水神酒宴,遙遙對峙。

    當時正陽山祖山那邊,傳信飛劍如花開,王眷就收到了陳平安的一封密信,還得到了一枚篆刻“峻青雨相”的玉牌,轉交給範山君。

    得到密信末尾的“提醒”,王眷就火速離開了正陽山。

    範峻茂背靠欄杆,開門見山道:“說吧,怎麼償還這筆恩情。”

    陳平安笑道:“真不是討債來了,就只是敘舊,大不了以後渡船路過渡口,你這個山君與王山神,多多照拂就是了。”

    範峻茂說道:“少來這套,你不登門找我,我也會找你,終歸得有個章程,不然以後就咱倆別敘舊了,難道見著你,就先給恩公磕個頭?再說我可不想分心‘照拂’一條渡船百年千年,沒個盡頭的混賬事。”

    陳平安點頭道:“那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了,南嶽各路神靈轄境內的一切天材地寶,只要是可以兜售、並且願意買賣的,我落魄山得分一份,最少三成,而且必須價格公道,以最低的市價入手。”

    範峻茂大手一揮,“就這麼說定了,喝酒就算了,留在下次我那山上的夜遊宴,管夠。”

    一旦範峻茂躋身玉璞境一事。

    就得按例舉辦夜遊宴。

    陳平安笑道:“還有一事相求,我想要與王山神求-購採芝山的幽壤,約莫三千斤,當然多多益善,價格好商量。”

    採芝山的幽壤,是萬年土的一種,在寶瓶洲極負盛名,是英靈陰物開闢道場小天地的根本奠基之物。

    故而王眷的金身神主撤離採芝山之時,大驪王朝專門幫忙將所有幽壤搬遷一空,絕不留給妖族大軍。

    範峻茂又要大手一揮。

    王眷趕緊以心聲提醒道:“範山君,採芝山的幽壤,大驪宋氏前些年陸陸續續,已經拿走大半,如今所剩不多了,我這邊只有兩萬斤,範山君是清楚的,這幽壤若是少於萬斤規模,就不成氣候了,極難培育出新土,反而可能會年年遞減。”

    範峻茂猶豫了一下,還是大手一揮,與陳平安說道:“我那邊還有一萬斤,都拿去,沒什麼價格不價格的,幽壤再珍貴,都比不上那塊玉牌。”

    此物正是讓範峻茂重新火速躋身玉璞境的大道契機所在。

    王眷先前返回採芝山,立即上供了一萬斤幽壤給南嶽。

    其實前些年,這位採芝山的儲君山神挺尷尬的,因為一場大戰過後,南嶽都被徹底打沒了,就有了個大儲君小山嶽的格局,這讓王眷的金身品秩重返元嬰境後,都沒敢舉辦夜遊宴,不然提升躋身品秩一事,對於一座大嶽儲君山頭而言,能算小事?

    只能等著山君範峻茂的恢復境界,再一起辦夜遊宴了。

    所幸範山君馬上就可以重返玉璞。

    陳平安再看淡修士境界一事,也不由得羨慕幾分,這些地位顯赫的五嶽神靈,真是不用如何修行。

    範峻茂都不給陳平安說些客套話的機會,問道:“你跟魏檗是穿一條褲子的,所以我也有一事求你,請北嶽那邊送些熟門熟路的管事婢女過來南嶽,我那場夜遊宴,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不能辦得太差了,這種事情,就數北嶽經驗最豐富,是一洲公認的,陳平安,這種事情,總不至於為難吧?”

    還真不是範峻茂開玩笑,仙家慶典一事,最為麻煩,譜牒仙師和山水神靈、還有將相公卿的座位安排,下榻之地,酒水蔬果,亂七八糟一大堆瑣碎事。

    陳平安笑著點頭答應下來,“這種事情,半點不為難,我們魏山君是一等一的行家裡手。”

    範峻茂看了眼那個穿得花裡花俏的目盲老道士,轉頭對採芝山山神說道:“以後你與這位風鳶渡船的二管事,多多往來。”

    王眷笑著點頭。

    至於範山君今天送出去的一萬斤幽壤,問題不大,等到南嶽舉辦夜遊宴慶典,採芝山這邊再送出去一萬斤就是了。

    隨後範峻茂拗著性子,陪著陳平安他們一起登山遊覽風景。

    賈老神仙與山神王眷相談甚歡。

    老龍城遺址,重建一事,如火如荼,隨處可見的大興土木,塵土飛揚。

    陳平安與孫嘉樹和董水井,相約在大海之濱。

    除了小陌,還有難得現身渡船之外的米大劍仙。

    聊完了正事,當然是老規矩,拉他們入夥,一起跨洲掙錢。

    這裡曾經有一處荷花浦。

    這是米裕在浩然天下第一次踏足陸地處,第一眼所見風景,尤其記憶深刻。

    米裕就試探性問道:“能不能重新種上十里荷花?”

    孫嘉樹點頭說可以,只是一聽神仙錢數目,米裕大吃一驚,要遠遠過於自己的預估,一下子就沒了與隱官大人借錢的念頭。

    孫嘉樹笑著解釋道:“海上植荷,不比尋常,荷花又是仙家種,維護起來,花錢更多。”

    以前都是苻家帶頭,其餘幾個家族共同出錢,也就是個花錢掙臉的門面事。

    米裕嘆了口氣,錢是英雄膽,自己兜裡還真沒幾個神仙錢,就別打腫臉充胖子了。

    陳平安笑道:“這筆錢,我們落魄山來出好了。”

    米裕有些難為情,立即以心聲說道:“隱官大人,別了,我就是隨口一說,千萬別花這個冤枉錢。”

    孫嘉樹點頭笑道:“買荷種荷兩事,可以由米劍仙出錢,之後養護一事,就讓新老龍城幾個大姓負責,我去幫忙找人商議此事,相信不會有什麼異議。”

    劍氣長城的米攔腰,要在這邊種植荷花,重建仙蹟,老龍城除了苻家之外的那些個牆頭草,誰敢說個不字。

    到時候老龍城這邊估計還得立碑撰錄此事,植荷人,米裕。

    孫嘉樹知道陳山主的用心。

    一舉兩得,讓自家的次席供奉米裕遂願,同時也算幫了孫家一個不大不小的忙。

    如今幾個大家族之間,各有靠山,不同於以往的苻家一家獨大,都跟大驪朝廷的官場攀附上了關係,故而相互間的勾心鬥角,愈演愈烈,由孫嘉樹提出此事,可以幫自己家族省去許多麻煩。

    道理再簡單不過,如今孫家的山上盟友,是那座落魄山,你們自己掂量掂量。

    前些年,與落魄山的合夥買賣,孫家始終藏掖,如今不用了。

    一條渡船,跨洲泛海。

    兩洲之間的廣袤大海,皆是戰場遺址。

    一路離開陸地數千裡的海面之上,時不時都會有修士,施展闢水術法,入海打撈法寶。

    此事之前被大驪王朝禁絕,朝廷專門派遣一撥隨軍修士和青烏先生,在此尋覓海中遺落寶物,任何收穫,都必須收繳宋氏國庫。

    前不久才剛剛解禁,寶瓶洲和桐葉洲兩洲修士,浩浩蕩蕩數百人之多,聞風而動,蜂擁而來,更有不少消息靈通的,早就在老龍城遺址那邊趴窩了,雖說註定撿不著大漏,畢竟已經被大驪修士反覆搜刮了幾遍,可是大驪開禁後,不乏有人已經發了一筆橫財,老龍城幾大姓氏專門有修士購買這類寶物,隨便轉手一賣,就掙了個盆滿缽盈。

    米裕下意識轉頭看了眼身邊的隱官大人。

    這種勾當的真正宗師,就站在自己身邊呢。

    下邊那些碰運氣撿破爛的練氣士,得認個祖師爺,若是先來這邊敬個香,說不定真會有些意外收穫。

    隱官大人立即斜眼看來,米劍仙悻悻然。

    海上有幾個修士身影,瞧見了那條風鳶渡船,就急匆匆御風趕來,是一撥桐葉洲修士,在這邊還真掙著了錢,就想要搭船南歸家鄉,不然御風跨海,太過辛苦,意外還多。

    修士開口說話,卻是寶瓶洲雅言,也就是大驪官話。

    沒辦法,今時不同往日了,要是不會說這大驪官話,在老龍城這邊根本混不開。

    一聽說是落魄山的私家渡船。

    二話不說,得罪,告辭。

    陳靈均瞧見這一幕後,捧腹大笑,哎呦喂,笑得大爺肚子疼了。

    人的名樹的影。

    一個喜歡拆人家祖師堂的山上門派,美其名曰觀禮道賀,實則是一場氣勢凌人的問劍。

    寶瓶洲獨一份的,與那北俱蘆洲真心沒啥兩樣了。

    問劍別家宗門,這在寶瓶洲歷史上,好像是首例。

    這大海之上,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還搭船?主動上賊船入匪窩不是?小心有命登船,沒命下船。

    這讓毫無用武之力的賈老神仙,既欣慰又遺憾,欣慰的是,自家山門的威名遠播,遺憾的是,對方都未領教自己的待客之道。

    風鳶渡船已經可以依稀看到桐葉洲陸地的輪廓。

    很快在一天夜色中,渡船來到位於一洲北方的清境山渡口,陳平安帶著裴錢一行人,登山拜訪天闕峰青虎宮。

    先前祖師堂都搬遷去了寶瓶洲,老元嬰陸雍更是成為了大驪王朝的二等供奉,傳說跟大驪藩王宋睦,更是關係不淺,有份私誼。

    上次陳平安送了一方底款是清境的印章,同行的玉圭宗的姜老宗主,落魄山的周首席,也送了老神仙一句話。

    “桐葉洲有個陸雍,等於讓浩然天下修士的心目中,多出了一座屹立不倒的宗門。”

    在那之後,陸雍就挑了個好時辰,消耗了一份清境山的山水氣運,最終運道相當不錯,成功煉出兩爐子的坐忘丹,一股腦兒送給了葉芸芸的蒲山雲草堂,老真人破例沒有藏私,不曾按照老規矩,偷偷昧掉兩三粒。

    其實葉芸芸那邊,按照預期,能夠花重金買到一爐,就已經算是天大的意外之喜。結果白送了兩爐,並且是青虎宮一位宮主嫡傳弟子,親自送到了蒲扇雲草堂,一向不太喜歡待人接物的葉芸芸,親自待客,這位女子止境武夫,想要按照事先跟那位曹仙師的約定,以山上的市價購買這兩爐子價值連城的“羽衣丸”。

    不料那位青虎宮的金丹道人,執意不收錢,也不管這位被譽為黃衣芸的女子宗師,是什麼止境武夫,道士只是咬定一事,要麼蒲山草堂白拿,要麼自己就帶回了。

    反正自家青虎宮的坐忘丹,還真不愁賣。

    當得起“天下獨一份”的說法,可遇不可求,此丹極難煉成,因為除了青虎宮那門密不外傳的師承煉丹秘術,還有至關重要的一味煉丹材料,正是清境山獨有的山水靈氣,所以是昔年一洲地仙夢寐以求的靈丹妙藥,不然也無法成為桐葉洲祖師堂的“御用”賞賜之物。

    陸雍早年每次煉丹成功,都會故意偷偷“剋扣”下一兩顆,白送給太平山,反正被那些宗門預定的一爐子丹藥,丹藥顆數歷來是沒個定數的。

    賣給一洲各大宗門,那是圖錢,外加掙份香火情。

    白送給太平山,那是仰慕老天君和山主的俠義之風。

    而因為一樁陳年恩怨,使得陸雍公認是一洲修士當中,最反感江湖武夫的一位陸地神仙。

    所以葉芸芸才會那麼意外。

    陳平安今天與老神仙一番敘舊過後,破天荒有些難為情,“陸老哥,我可能需要與你預定一爐坐忘丹了,十年之內都可以。”

    因為此丹能夠幫助練氣士溫補心竅,梳理和祛除人身山河的各種修行細微隱患,對於如今跌境極為慘重的陳平安來說,這青虎宮坐忘丹,剛好對症下藥,所以可能比起任何珍稀丹藥,都要來得一場及時雨。絕不是什麼錦上添花,是名副其實的雪中送炭。

    不然陳平安還真開不了這個口。

    自家一洲,玉圭宗,小龍湫,金頂觀,大泉王朝等,都紛紛求丹。更不談北邊的寶瓶洲,還有大驪陪都的藩王府邸,神誥宗,老龍城苻家,仙君曹溶的道觀,也都有預定。按照既定安排,別說一兩百年,三百年之內,陸雍都不得閒。

    但是陸雍卻爽朗笑道:“巧了不是,貧道手上還剩下幾顆,這就給陳老弟拿去。”

    本來是打算送給幾位嫡傳和再傳弟子,作為未來開峰的禮物,前些年跟隨自己一路顛沛流離,勞苦功高,在那寶瓶洲,從頭到尾,最早落難之時,受盡白眼,等到無償為大驪邊軍煉丹一事,風水輪流轉,變得備受敬重,不少寶瓶洲仙府都與青虎宮嫡傳或暗示或明示,想要招徠他們,更換師門,卻始終沒有任何一人想要脫離青虎宮祖師堂譜牒。

    早知道陳公子自己想要坐忘丹,上次白送兩爐給葉芸芸,就不那麼實誠了。

    陳平安剛要說話,老真人抬起一掌,埋怨道:“打住,見外話,就休要提了,白白傷了自家人的情誼。”

    陳平安笑道:“青虎宮重建事宜,有任何需求,陸老哥只管列出一份清單,風鳶渡船都可以幫忙購買,這樁買賣,落魄山就一個宗旨,不虧錢不掙錢。”

    陸雍哈哈笑道:“唯獨此事,涉及師門顏面,我就不與陳老弟客氣了。”

    隨後陸雍主動邀請落魄山一行人出門賞景。

    暮秋山行。

    天風澹澹月,泠泠玉磬聲。

    一行人下山登船,渡船繼續南下。

    終於到了崔東山親自選址的那座未來下宗。

    崔東山,曹晴朗。隋右邊,小廚子程朝露。邵坡仙,蒙瓏,石湫。

    在渡口這邊等候已久。

    附近還有一大幫的符籙力士,機關傀儡,正在孜孜不倦地擴建渡口。

    下宗的名字,還是懸而未決。

    而崔東山挑選此地,也不是什麼山水形勝之地,不過佔據了方圓六百里之地,位於兩國接壤的邊境地界。

    周邊也沒有什麼山水神靈,離著最近的,是一座有千年悠久歷史的土地廟,餘杭郡導社。筆趣庫

    好像崔東山故意選擇了個一窮二白的地方。

    他要白手起家。

    得了先生從大驪京城寄出的書信提醒後,崔東山就更加篤定了,因為一開始按照這對先生學生與周首席的推衍謀劃,下宗選址,是要打亂金頂觀“七現兩隱”的兩重謀劃,不但要守住已無一人在浩然天下的太平山香火,不被小龍湫佔據遺址,還要儘可能攔阻金頂觀與青虎宮的結盟。

    只不過前者是當務之急,後者屬於可有無可。

    避暑行宮裡邊藏書極多,其中有道家雲笈七籤二十四卷,當中又有日月星辰部。

    一座不過是宗門候補山頭的道觀,杜含靈不過是一個元嬰境修士的觀主,所謀甚大,手筆之大,可謂通天。

    一旦這座北斗七星加輔、弼兩隱的大陣,構建完畢,金頂觀就等於囊括小半個桐葉洲的天象地理和山水氣運。

    但是既然這其中有中土陰陽家陸氏的謀劃,崔東山就乾脆放棄了那個“從中作梗”的打算,他倒要瞪大眼睛好好看看,已經沒有了太平山和清境山的金頂觀杜含靈,到底能折騰出一份多大氣魄的“法天象地”。

    兩撥人相聚。

    眉心紅痣的白衣少年,與陳平安一揖到底,起身後,再次彎腰作揖,抬頭而笑,“誠心誠意,謝過小陌供奉。”

    小陌作揖還禮,“小陌見過崔宗主。”

    眾人一起走向一座高山,陳平安與崔東山閒聊。

    崔東山笑道:“金頂觀那邊,不可謂不小心謹慎,對太平山和青虎宮沒了非分之想,收手極快。只留下個小龍湫,還不知道輕重利害,繼續想著收攏太平山附近的殘餘道韻,煉化成那把太平山祖傳的明月鏡。結果黃庭莫名其妙從五彩天下返回,問劍一場,祖師堂都給拆掉了,那位女冠姐姐,猶不罷休,竟然就在那處祖師堂廢墟旁,結茅住下了。”

    太平山女冠黃庭,其實是與郭竹酒一起從五彩天下來到浩然天下,只不過一個去了寶瓶洲,一個回到了家鄉桐葉洲。

    陳平安自嘲道:“是我打草驚蛇了。”

    之前陳平安去了趟太平山,在那邊動手,鬧出不小的動靜,更做成了一樁密事,打殺了三山福地的萬瑤宗宗主,仙人韓玉樹。之後還跟姜尚真去了趟青虎宮,杜含靈肯定已經得到了消息,一番權衡利弊過後,金頂觀只能退而求其次,大為降低那座法天象地大陣的品秩。

    如果撇開已成定局的敵對關係,杜含靈確實稱得上是一方梟雄。

    大泉王朝的那場桃葉之盟,北邊的金頂觀,中部的白龍洞,南邊的蒲山草堂,三方都是發起人,最終總計十六個雄踞桐葉洲一方的山上仙家,加上藩屬勢力三十四家,共同締結盟約,名義上一起對抗別洲勢力。因為葉芸芸不管事,只是頂著個虛銜,所以金頂觀和白龍洞,在那場桃葉之盟之後,兩位仙師,分別被譽為山上君主和山中宰相。

    崔東山站在山腳,指了指,說道:“先生,必須等著你來這邊,才能豎起山門,到時候可能還需要剪綵。”

    陳平安哭笑不得,落魄山當年都沒這麼麻煩。

    陳平安突然說道:“下宗慶典,就選在明年立春這一天好了。”

    崔東山嗯了一聲。

    立春,四時之始,一歲之首,陽氣升發,萬物始生。

    崔東山輕聲說道:“先生,掛像一事,怎麼說,找誰畫?”

    因為是下宗,那麼祖師堂掛像,就得按照浩然天下的山上規矩,開始懸掛上宗開山祖師爺的畫像了。

    而且必須是居中懸掛。

    陳平安有些無奈,望向崔東山,“咱們真不能破例?”

    崔東山使勁搖頭,斬釘截鐵道:“先生,真不能破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