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刀劃牆紙 作品

番外:圓桌觀影(二)

“假設有個農夫,他習慣在早上出門時喝一杯水,他將這個習慣保持了二十年,突然有一天,他忘記了這件事。於是他世界的未來就此改變,可能變好,可能變壞。”

“他可能出門撿到一塊金子,也可能看見隕石從天而降,朝他撞來.但如果他選擇繼續喝水呢?或者,他選擇喝兩杯水,或者將這杯水給他的妻子喝,自己再倒一杯呢?世界又會變成什麼樣?這根本說不通,不是嗎?”

他站起身,誠懇地揮舞起手臂,希望開始為他的兄弟們進行更深一步的解釋,全然不顧有些人的臉上已經顯露出了不耐煩。他顯然還沒有意識到這些人和他一樣都是基因原體,他們和他同樣都富有智慧。

於是,有人打斷了他。

“你在把我們當成什麼?白痴?”來自奧林匹亞的佩圖拉博冷冷地說。“我們都看過書,馬庫拉格的富家男孩,你可以停止賣弄你那淺薄的優越感了嗎?”

羅伯特·基裡曼猛地皺起眉:“我不是什麼富家男孩,我的養父和養母雖然地位不凡,但清廉是必須的,難道你不認可這件事?”

佩圖拉博臉上的冷笑逐漸擴大:“我有和你討論這個嗎?我只是在要求你停下你的侮辱。”

“我絕無此意——”

“——是啊!就像是我們都沒讀過書!”奧林匹亞人不屑地嘲笑起來,語氣極端尖銳。“驕傲、天真、生活無憂,地位不凡的養父養母,富庶無比的童年生活!”

“你在討論這些的時候是否有想過其他人?你是否有想過坐在那邊的那個蒼白的鬼魂?故事裡的卡里爾·洛哈爾斯存在與否還值得商榷,但諾斯特拉莫的環境可是和我們的現實大差不差。”

“他在這樣的地方生活了一百零五個自然月,而你卻在討論自己讀過多少書,從學者們那裡得到的先進理論,以及你地位不凡的養父養母?”

羅伯特·基裡曼站起身。

“我要求你道歉。”他臉色煞白,臉頰卻通紅地發出要求,雙手在身側緊握。“你這樣的行為十分無禮。”

“比得上你無禮嗎?我要求你先向他道歉。”佩圖拉博繼續嘲笑。“如果你不願意的話,我建議你回想一下自己剛才都做了什麼,以及你遲遲不願意來泰拉的事。”

荷魯斯皺了皺眉,事態已經發展到有些過火了,然而,有人卻比他更先一步開口進行調解,此人甚至算得上是當事人之一。

“老實說,我不怎麼在乎。”

康拉德·科茲向後仰倒,將雙腳翹在了圓桌邊緣。他仰頭看向天花板,目光非常虛無,並且一邊說話一邊從喉嚨裡發出了怪聲。

“你要求他向我道歉只是因為你想借此機會打壓他而已,你看他不爽,哈”科茲古怪地直起脊背,用一個扭曲的姿勢看向了表情陰沉的佩圖拉博。“是不是他說的某句話哪裡惹到你了?”

羅伯特·基裡曼恍然大悟,他看向閉口不言的佩圖拉博。

“原來如此,你這個——”

“——先別急著反駁,富家少爺。”科茲衝他咧嘴一笑。“你也沒好到哪裡去嘛,他又沒說錯,你的確一肚子傲氣。你們倆都是爛人,當然啦”

他攤開雙手,將它們放到了椅子的扶手兩端,同時雙腳用力,開始悠哉悠哉地玩起了平衡感的遊戲。他的雙手過長,因此可以輕易地用直接在此過程中戳碰到地面,發出尖銳的聲響。

基因原體們神色各異地看著他,等待著下文。

“.我們其實都是爛人。”康拉德·科茲憂鬱地說。“我觀察你們半個月了,沒看到一個符合他描述的人。”

“他讓我來這個所謂的神聖泰拉,並告訴我,我有很多個優秀的兄弟。按照他說的標準,我在來的路上還以為能看見一些真正的英雄、偉人,至少也要遠超於我才行。”

“結果到頭來,不是和我一樣的殺手,就是心腸過軟的打鐵匠或脾氣暴躁的理論家——我們真的是基因原體嗎?他是不是找錯了人?”

荷魯斯面色難看地看了看‘打鐵匠’,誰知伏爾甘卻並不生氣,只是對他微微一笑,並拍了拍坐在他身邊的‘殺手’科爾烏斯·科拉克斯的肩膀。

後者表現出了一種不太適應的僵硬,卻還是留在了原位,讓那雙黝黑大手留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最後是‘脾氣暴躁的理論家’,奧林匹亞人竟然罕見地壓抑住了怒火,此刻正抱著雙手沉默不語。

【.精彩。】

光幕發出一聲震盪,將他們的注意力統統吸引。有些準備開口的人也就此失去了機會,文字浮現,開始繼續湧動。

【好精彩的一番心理剖析,你審訊折磨了多少人才擁有了這樣的敏銳?真令人吃驚,看來不管如何,康拉德·科茲都註定是天生的審判者.只是,你對自己又有多瞭解呢?】

“這個就不勞你費心了。”科茲皮笑肉不笑地回答。

【恐怕我必須費這個心,你已經將這場特殊觀影的氣氛變得非常糟糕了。你四處招搖,引火燒人,卻把自己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你對這個故事到底怎麼看,康拉德·科茲?】

“我非得回答嗎?”科茲不耐煩地問。“你有點惹毛我了,你這個——”

藍光一閃,將他籠罩,沒造成任何實質性的傷害或束縛,光幕上卻就此顯露出了另一行字。

【我以為他們會有所不同,騙子.我看到的未來仍然不會改變,那些幻象中的事還是會如約而至,一一降臨。身份尊貴的半神即將禍亂整個銀河,無數人都將死於非命哪有什麼正義可言?】

康拉德·科茲忽然陷入了沉默。

【如何?無話可說了?倒也正合我意,你確實該沉默一下了。】

“它能讀心?!它沒有藉助科技的力量讀了心!”赤紅的馬格努斯陡然發出一聲叫喊。“它剛剛說出的——等等,康拉德,禍亂銀河?你在想什麼?”

他後知後覺地吐出這句話,這才意識到自己的遲鈍,因為他的多數兄弟都已經站起了身。

“禍亂銀河?”羅格·多恩雙眉緊皺地問。“誰?康拉德?誰?”

“這個人必定認為自己擁有某種資格。”頭戴兜帽的巴巴魯斯人如是說道,聲音嘶啞。“以及權力慾,懷揣著高傲我們如今的處境實在是太過符合那些所謂的皇子奪嫡戲碼了,不是嗎?”

他似乎意有所指。

“比起這種八字都沒一撇的事情,為何不問問幻象的事情呢?”黎曼·魯斯貌似懶洋洋地問。“如果那行字的確是康拉德的心聲,那麼,他就看到過未來。”

洛珈·奧瑞利安臉色漲紅地低吼:“是誰妄圖顛覆父親的神國?!”

察合臺可汗閉口不言,輕撫長鬚,似乎正在思考。

費魯斯·馬努斯抱著雙手,表情漠然,仍然坐在座位上,似乎對這些事並不關心。

福格瑞姆倒是憂心忡忡,但也還是保持了儀態,費魯斯·馬努斯的冷靜似乎在某種程度上安慰到了他。

羅伯特·基裡曼環顧四周,神情嚴肅,不知在想些什麼。

萊昂·艾爾莊森雙眼緊盯著莫塔裡安,戴著皮質手套的右手有節奏地敲擊著桌面。

安格朗捂住自己的額頭,頭頂那些白色的膠質管內忽然湧起了點點嫣紅,用來治療屠夫之釘後遺症的藥物正在一點點被情緒激動時湧起的鮮血代替。

伏爾甘擔憂地看著他,俯身在一旁的科爾烏斯·科拉克斯耳邊說了什麼。

後者點點頭,化作一道黑影消失在原地。

阿爾法瑞斯仍然保持著他那份詭異的緘默,只是嘴角似乎帶上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荷魯斯將這一切盡收眼底,轉過頭,輕聲詢問他最看重的兄弟:“你有何見解,聖吉列斯?”

背生雙翼的大天使沒有回答,只是沉默。

然而,作為這場風暴的中心,康拉德·科茲卻並沒有表露出任何緊張。他只是將雙腿放了下來,收回了椅子之上。

他仰著頭,冷冷地看著那團不管從任何角度看去都能將文字正著投射出來的光幕,十指交叉歸於胸前,尖銳的指甲已經深深地刺入了手背,鮮血潺潺流出,順著手指滴落,在他那像是連身斗篷似的黑袍上垂直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