糰子來襲 作品

第40章 第 40 章

 謝徵道:“沒什麼,剛醒來,精神有些不濟。”

 樊長玉自己也有睡不好犯迷糊的時候,沒覺著他說的是假話,提起正事:“你幫我去寫幾個字唄。”

 謝徵問:“寫什麼?”

 樊長玉道:“俞掌櫃說今日的生意是和醉仙樓比著來的,不能落了下乘,咱們家的滷肉得像王記滷肉一樣,有個自己的招牌。俞掌櫃在樓下大堂外留了一塊地給咱們擺滷肉,訂做匾額是來不及了,先寫個布幅掛上去湊合著用。”

 謝徵點了頭,問:“筆墨和布幅準備好了嗎?”

 樊長玉道:“俞掌櫃幫忙備了。”

 謝徵說:“那過去吧。”

 溢香樓夥計們住宿的地方就在溢香樓後邊的巷子裡,出行很方便,平日裡買菜或運送潲水也是從這邊走,畢竟溢香樓的後門就開在這邊。

 樊長玉和謝徵出去時,不巧就碰上了前來拉潲水的。

 除夕和元日那兩天拉潲水的在家過年,溢香樓攢下的潲水沒處理,這才一大早就讓人來運走。

 得虧是嚴冬,潲水放了兩天也沒什麼異味。

 不過巷子窄小,潲水車路過時得儘量靠邊站著,否則身上很容易沾到潲水桶上的穢物。

 樊長玉和謝徵避讓在一邊,眼見那潲水車都快過去時,怎料車輪子碾過一顆石子,整個潲水車都跟著顛了一下,靠邊的潲水桶蓋子都被顛得跳了起來,裡邊的潲水也灑了出來。

 謝徵眉頭一皺,手疾眼快把樊長玉往自己這邊一拉。

 樊長玉被扯得一頭撞進他硬邦邦的胸膛,潲水桶裡灑出的潲水濺到了她方才站的地方。

 拉潲水的老伯回頭連聲道歉:“對不住對不住,剛才碾到了石子,沒濺到你們身上吧?”

 謝徵看了一眼樊長玉的裙襬,道:“沒濺到,老伯你走吧。”

 老伯這才重新趕著馬兒走了。

 謝徵見樊長玉一直沒做聲,而自己還攥著她手腕,心口一悸,瞬間鬆開攥著她的手背到身後,掌心似要燒起來:“你……”

 只說了一個字,他便禁了聲。

 樊長玉低著頭,兩滴鼻血落在了結著薄冰的青石板地面上,一臉生無可戀。

 在他胸膛上撞太狠,撞出鼻血了。

 謝徵沉默兩息,說了句:“抱歉。”

 樊長玉甕聲甕氣答“沒事”,但因為鼻樑被撞得太疼,眼中泛起了生理性的淚花花,怎麼看都有些可憐。

 她掏出自己的手帕胡亂擦了擦,但剛擦完,又有鼻血流出來,她仰起頭想止血,但頭剛仰起來,就被一隻大手按著後腦勺壓了回去。

 謝徵說:“流鼻血了別仰頭。”

 樊長玉只能用手帕捂在鼻孔處,喪喪道:“一大早的就見血,看來我今天得倒黴。”

 謝徵又說了句抱歉,樊長玉頗有些無奈地道:“我開玩笑呢,我怎麼可能倒黴,我得福星高照、日進斗金!”

 鼻血似乎止住了,但鼻頭還是極不舒服,她取下帕子後,吸了吸鼻子說:“也算是福禍相依吧,躲過了被淋一身潲水的劫數,轉頭就在你身上被撞出鼻血了,撞出鼻血總比淋一身潲水好,說來還是我賺了!”

 怕謝徵自責,她還用力動了動鼻翼,“你看,血這不就止住了……”

 最後一個字卡在了喉嚨裡。

 謝徵拿過她手上的帕子在她鼻翼旁輕輕擦了兩下,“這裡還有血跡沒擦乾淨,血剛止住,呼吸別太用力。”

 隔著帕子,也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指尖的力道。

 眼前這個人出生時大抵是極得上蒼偏愛的,劍眉星目,五官精緻卻半點不顯女氣,淺風從他身後吹過,拂動他袖袍,也拂動他鬢角的碎髮,牆頭的枯枝搖搖墜墜落下一片褐色枯葉。

 樊長玉覺得自己像一隻舉著大鉗子耀武揚威的龍蝦,突然就傻愣愣地不知道怎麼揮舞鉗子了。

 謝徵收回手,見她出神,問:“還疼?”

 樊長玉搖頭,半開玩笑道:“你脾氣要是一直這麼好,往後也不愁沒女孩子喜歡了。”

 謝徵眸光有一瞬冷了下來,漆黑的眸子睨著她,食指和拇指還捻著她的手帕,皮笑肉不笑答了句:“那便借你吉言了。”

 樊長玉一臉莫名其妙,她誇他呢,怎麼他說話突然又帶刺了?

 二人從後門進了溢香樓,謝徵在俞淺淺備好的三角布幅上寫字時,樊長玉想著他還沒用早飯,去後廚拿了夥計們吃的饅頭和粥給他。

 出來時謝徵寫布幅的桌前已圍了不少夥計,就連樓裡的賬房先生都在誇他那筆字了得。

 布幅上的墨跡幹了,便有樓裡的夥計幫忙掛起來。

 樊長玉瞧了一眼,明明只是平平無奇的“樊記滷肉”四個字,但經他寫出來,的確是好看得緊,字跡遒勁,運筆飄逸,四張三角狀的布幅掛上去,瞧著比金漆匾額還□□些。

 樊長玉心情極好地把粥和饅頭端給謝徵:“你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

 俞淺淺路過大堂,瞧見她讓下人用紅綢布臨時裁剪出的布幅上寫的這幾個字,不由也“嘖嘖”讚歎了兩句,直誇樊長玉找了個好夫婿。

 又給樊長玉支了個招兒:“長玉妹子,回頭你找人訂做一批紙袋,紙封上也印上你夫婿寫的這幾個字,有人來找你買滷肉,你就用這紙袋裝,名氣不愁大不過王記去。”

 市面上賣熟食的都是用油紙包起來,樊長玉鋪子裡的滷肉也是用油紙裝。

 那油紙油水不浸,光滑的一面包吃食,粗糙的一面朝外。

 樊長玉也注意到了溢香樓賣的鍋子底料便是用紙盒裝起來的,那紙盒上還印著花鳥圖,綁的細麻繩打著她沒見過的漂亮繩結。

 俞淺淺特地讓她多滷了一鍋肉,說留著放這門店裡賣。

 樊長玉腦中靈光一閃,在謝徵喝粥的功夫裡出去了一趟,回來時買了一摞油紙和一卷細麻繩。

 她切了半斤豬頭肉試著用油紙包起來,再拿細麻繩打個結固定,倒也像模像樣了,就是油紙上沒有樊記的字樣。

 謝徵剛就著鹹菜吃完饅頭白粥,就發現樊長玉目光如炬看向了自己:“言正,要不你再幫忙寫幾個字?”

 謝徵:“……”

 在正午溢香樓開席前,他在百來張油紙的毛面題了字。

 俞淺淺再次路過時,瞧見樊長玉這臨時補救的法子,笑道:“果然是夫妻同心,其利斷金。”

 她見樊長玉打的結有些歪,還主動教她怎麼打好看的繩結,“這根繩從這邊繞過來再繫上就好看了。”

 樊長玉向她道謝,她用力在樊長玉肩頭拍了拍:“謝什麼,今日咱們出的同一口氣,你家的滷肉若是叫王記比了下去,才是落我的臉面。”

 快到午間時,整個溢香樓就忙了起來,陸續有賓客到場,樓裡負責接待的夥計就有十來個,男客由小二接待,女客則由衣著統一的侍女接待。

 不管是小二還是侍女,言行舉止都落落大方,臉上掛著笑容卻又並不諂媚,瞧著就跟別處的酒樓不一樣。

 對於畏寒的女客,酒樓裡還專門準備了湯婆子,實在是周到。

 樊長玉忍不住同謝徵道:“溢香樓是我見過的最氣派的酒樓了。”

 謝徵答:“尚可。”

 京中最好的酒樓比起這有過之而無不及,不過在這小地方,能開起這樣一座酒樓,那位女掌櫃委實也算有些本事。

 樊長玉斜他一眼:“你這張嘴說一句誇讚的話怎麼就這麼難呢?”

 謝徵說:“等你見過更好的,你也不會見什麼都誇。”

 樊長玉:“……”

 她這是被懟了吧?是吧?

 她索性不再說話,不過二人也沒能閒多久,很快就有人來問:“你們這滷肉怎麼賣的?”

 樊長玉也是今日在溢香樓賣滷肉才知道,俞淺淺對外賣的價是一百文一斤,都趕得上平日裡滷肉兩倍的價錢了。

 她心驚膽戰說了價後,那小廝都不帶還價地要了三斤。

 樊長玉愣了一下,趕緊利落切肉給人包起來。

 心下卻仍有幾分懵,藉著溢香樓的名氣做生意這般容易的嗎?

 等那小廝走後,她小聲同謝徵道:“我頭一回把滷肉賣這麼貴,良心有點不安。”

 謝徵說:“看看你邊上那個賣酒的。”

 賣酒的那家是縣裡有名的一家老窖,生意比她們這邊好。

 樊長玉看了一會兒沒看出什麼名堂,問謝徵:“賣酒的怎麼了?”

 謝徵抬眸看她:“你就沒發現那一小壇酒就賣了將近一兩銀子?”

 樊長玉小雞啄米般點頭:“看見了,不過酒水本來就貴啊。”

 謝徵輕嗤一聲:“貴在哪裡?酒不過也是糧食和酒麴釀出來的,成本還不一定有你這些肉高。”

 樊長玉想了一下豬肉的價錢和糧食的價錢,竟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

 謝徵道:“物賤物貴,都是看有沒有人買,一堆人願意拿著高價買,東西就貴起來。反之,所有人只願意出低價,那麼這東西就不值錢了。”

 樊長玉似懂非懂點了頭。

 又賣出幾單後,她自己個兒倒也慢慢琢磨出了點東西。

 來溢香樓用飯的都是不缺錢的人家,這些富貴人家大多都會有著“貴即好”的念頭,物美價廉對她們來說反不適用。

 一些入口的東西,突然低於她們平日裡買的價格,她們第一反應不會是覺著買到了好東西,而是害怕這東西吃了有問題。

 這麼一想,她倒也明白俞淺淺這溢香樓裡的東西,價格為何都要比普通酒樓貴上一些了。

 菜品過硬是一部分原因,還有一部分原因則是源於攀比心,俞淺淺把溢香樓打造成了一個達官顯貴才會來用飯的地方,花大筆銀子來這裡吃飯,買到的不僅是美味佳餚,還有一種自己成了人上人的認同感。

 飯前樊長玉這裡生意一般,偶有幾單也是外邊街上路過的人買一些回去當年菜的。

 第一輪吃席的人用完飯後,大概是在席間嘗過這滷肉了,她這裡的生意突然爆火,不少丫鬟小廝排起長隊來買,樊長玉一個人切肉加包裝應付不過來,便把包裝的活兒交給了謝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