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谷 作品

23,. 金鱗 放一著,退一步,當下心安,難得……<!>

 盛長洲面上恍然,謝翊慢慢道:“我生平不喜欠人。說與你知,是打消你們盛家的顧慮。皇家買辦這差使,你們只管盡心辦差。”

 “外洋多有些精細巧思之物,如農器軍械、民間工藝,又或是有利於國計民生的,譬如糧種、藥材、香料等我國無有之物,皆可帶回來貢上。”

 “朝廷會安排有司試種試用,若是能發現引進一些高產的糧種,又或是農械得以改造,有利於國計民生。來日盛世無饑民,也算是你們盛家大功一件。”

 盛長洲連忙躬身道:“貴人賜教,敢不從命。”

 謝翊微一點頭:“今日你我偶遇,也是緣分。但此事不必再與許蓴說明。你既為他表兄,合該好好規勸他,進學修德,莫要結交浮浪子弟,進出非禮之地。更是該改了那好南風的癖性,好好為他物色名門閨秀為妻,走上正道才是。”

 盛長洲聽這話意十分正大光明,心下洞明,這人必然不是什麼賀蘭公子,想來出身極貴且手握權柄。兩次還報盛家,也是為了償情,並無其他所求,分明是位至誠君子。特意點名讓他規勸蓴哥兒改掉斷袖癖性,這是委婉表示他對蓴哥兒無意,更是打消他們心中的隱憂,不由深覺可敬可佩。

 心服之餘,盛長洲連忙道:“幼鱗年少,想是一時誤入歧途,我等一定好好規勸……嚴加管束……”

 謝翊卻打斷了他的話:“幼鱗?”

 盛長洲這才發現自己一時心中放鬆,竟習慣性說了許蓴乳名,連忙解釋:“幼鱗是世子表弟的乳名,從前祖父去天后宮為姑母祈福,祈願平安產子,回來後夢到天后娘娘自雲中擲落金鱗一片。之後果然小世子出生了,祖父便給世子起了這乳名。”

 謝翊饒有興致:“原來是鱗片的鱗,那幼便是幼小的幼了?倒有些意思,金鱗嗎?令祖父夢中可看到那是魚鱗,還是龍鱗?”

 盛長洲拱手笑道:“這卻不曾聽祖父說過。”心中卻納罕,貴人果然見識廣博,一般人聽說鱗片,自然以為是錦鯉金鱗了,如何倒敢想到龍鱗上?

 謝翊微微一笑,心裡又唸了幼鱗這乳名一遍,暗忖果然這少年與自己有些緣分。盛長洲看他面色轉緩,帶有愉悅之色,比之前嚴峻冷漠大不相同,連忙又上前大著膽子稱謝道:“盛家全族上下受君之大恩,感佩在心,還請教貴人姓名,來日圖報。”

 謝翊微一擺手:“不必了,此間事兩清了,你們既去了疑慮,只管用心辦差便是了。”

 蘇槐上來請盛長洲:“少東主,請吧。”

 盛長洲離開那宅子,又是之前那護衛一路送著他回去,他跟著的家僕們正都是心驚膽戰,看到他全須全尾回來了,全都喜笑顏開擁了上來。盛長洲此時方覺得大冷天的他汗溼重衣,心下竟有險死還生之感。

 他雖年紀輕,卻是懂事就已跟著父親行商,生意場上浸淫多年,自然知道今日確實對方舉手便可將自己和盛家覆滅,他長吁了一口氣,先交代了封口令,今日的事一字不可透露,心中想到小表弟,卻又五味雜陳。

 自己這位小表弟,還真是喜歡上了一個了不得的人啊。

 要說樣貌,的確是姿儀天出,風神如玉,但尋常人見到他,卻是先被那威儀所懾,哪裡敢去注目於對方容貌,甚至還敢肖想傾慕對方?

 自己表弟甚至似乎還將他當成了那江南的賀蘭公子。雖則賀蘭公子為人誣陷,境遇堪憐,但表弟將這樣貴人視為男倌,對方竟未發作,也不以為忤,不僅周全了誥命、皇商兩事,竟還諄諄叮囑,讓自己好生規勸教導,正可謂君子高義了。

 盛長洲想到此處,越發冷汗涔涔,不知該如何勸說表弟,滿懷心事回了下處,立時命人收拾行李,明日便要搬去竹枝坊與表弟同住,必定要好好勸說表弟。

 待到了竹枝坊,看風竹敲窗,碧影微欹,倚窗望去,樓外水天相融,澹秀如畫。不由讚歎了聲:“表弟好生受用!”

 許蓴一邊帶著他上了二樓臥室,引他看房內諸般傢什擺設,嘻嘻一笑:“這些都是我親手給表哥挑的,表哥閩州的房子比我這宅子闊大豪氣多了,莫要嫌我這裡淺窄簡陋,有什麼不合適的地方只管和我說或者交代盛六,我叫他們辦去。”

 盛長洲假意嫌棄道:“聽說前些日子你留宿了位相公,這房子該不會是相公住過的吧?”

 許蓴卻正色道:“表哥,這房裡上下伺候的都是盛家的小廝,我那點子小事須也瞞不過表哥,這話卻是和表哥說清楚,一則九哥那是我心慕的人,在我心中與表哥一般敬重的,雖則心慕,九哥卻待我如友,我們之間光明磊落,並無苟且;二則九哥養病是在我房裡住的,我在書房睡的。如今這間確是新收拾出來,無人住過,我對錶哥,是與九哥一般敬重的。”

 盛長洲心下一陣慚愧,不覺對這個表弟又額外有了些認識,從前以為他年幼不懂事又無人教導,還需緩緩栽培指引。如今一番話說來,竟是至情至性志誠之人,深覺感佩,但仍是委婉探道:“是我的不是了,表弟勿怪。我只聽說那賀蘭公子是你在風月之地認識,還花了大價錢替他贖身,想來此事另有內情?”

 許蓴頓了頓:“九哥,我猜,他應該不是賀蘭公子。我那日確是去賀蘭公子船上應約,遇到了他。因著慕他風姿上前攀談,被他拒了讓我從此以後不要再去風月之地。我大為羞愧,又兼著憐惜賀蘭的境遇,便想著替他解了樂籍,事後私下找了京兆府通氣。沒想到他卻將銀錢給兌換成給我孃的誥命,當時只以為他從前朝中有故舊牽線做成此事。後來想起來,世家大宦,也不至於能有如此能耐請得中官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