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谷 作品

34. 探病 只3恐是心病。

 謝翊點頭:“果然,一方要權,一方要錢。”

 許蓴低聲道:“外公和我說,他當時膝下就只有舅父和我娘兩個孩子,我娘從小就於算數上天分極高,自幼就替我外公理賬,替我舅父分擔生意,經營生意。只是閩州那個地方,極看不上女子的,一家若是兒子少了,便要被欺負。我阿孃出頭露面主持生意,族裡的人少不得看不上她,背後詆譭著,想逼著我祖父把阿孃嫁走,不許外姓人染指家裡的生意。”

 謝翊點頭:“嗯,天下熙來攘往,皆為利字,想必你娘鋒芒畢露,在家裡替父兄掌管生意,得罪了不少族老吧。”

 許蓴道:“是。因此當時閩州那邊官商勢力,早就沒盛傢什麼事,長期以往,盛家必然要衰敗,在中間人說合下,當時的伯父,還是世子,便想法子找到了外祖父這邊,說了可納我母親為妾,盛家出銀解決了軍餉虧空的問題,保住爵位,許家則保盛家這邊生意無恙。”

 謝翊點頭:“你祖父顯然心疼你娘,到底還是選了許家二房,做正頭夫人。”

 許蓴道:“這是我娘自己定的,她親自到了京城,隔著簾子看了許家兄弟,轉頭回來便和祖父說了兩個條件,一是不為妾,嫁許二公子做正頭夫人,二是祖父這一房家財,一分為二,一半作為陪嫁,許家這邊的虧空銀子從她自己這份嫁妝裡出。”

 謝翊微微點頭:“這是把自己當成兒子了,承擔了家族責任,為了家族犧牲,因此便要和你舅父平分家財,果然心氣非同一般,是個女中丈夫。”

 “她的選擇看來也十分正確,訂了婚事以後,銀子想必也給了。老國公回到京城,到底受了驚嚇,很快病逝,許家長子接了國公之位沒多久,又沒福死了,這國公的爵位,到底落在了你父親身上……許家收了盛家這許多銀子,也無法反悔,只能捏著鼻子迎娶你娘,若是你娘當時同意為長房妾,這生意可就賠了夫人又折銀了。”

 許蓴饒是滿心煩悶,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謝翊問:“這些話,是誰告訴你的?想來不會是你母親。”

 許蓴低聲道:“是我外祖父。”

 謝翊溫聲道:“想來是你和你母親有了什麼誤會,你外祖父才告訴你這些吧?包括你身邊這些書童,都是精心挑選的。”

 許蓴沉默了一會兒,道:“我從小其實生出來便養在祖母身邊的,祖母對我十分嬌寵,又不許我學那些商賈之事,從小便和我說我是世子,要尊貴,不可與外祖父那邊太接近,學上一肚子小家子銅臭氣。我阿孃要管家,外邊又有偌大一攤子生意,因此也顧不上我。太夫人當時手把手教我識字,教我背書,寵溺非凡,京裡高門,能養在長輩身邊的晚輩都說是福氣,因此阿孃也不太管我。”

 謝翊點頭:“之後呢?看你如今對你娘還是親近的。”

 許蓴道:“大概到五歲這般吧,我祖母請了個名師來,說要教我和大哥讀書。那賈先生十分嚴苛,我日日被打戒尺,哭著回去,也背不下書,學不下去,反倒是大哥十分聰慧,一學就會。我去和祖母告狀,祖母說嚴師出高徒,說大哥也被打,怎的不訴苦。”

 謝翊:“你大哥不是大你兩歲嗎?七歲比五歲那可懂事太多了,這麼比可不大公平。”

 許蓴道:“我當時極委屈,就跑著想去和阿孃說不學了,因為怕老太太知道了把我抓回去繼續去上家學,我躲著人,悄悄去了我阿孃的房裡,她不在,我想等她,便在房裡等著,因著哭累了,就

在床上睡著了。”

 謝翊意識到了什麼,沒再追問。

 “醒過來的時候,聽到屏風外,我娘在和花媽媽說話,花媽媽在勸我娘,和我爹再生一個兒子,說我爹一個接一個的生庶子庶女,我娘就一個兒子,不牢靠,太夫人這邊恐怕要不滿,妯娌也有話說,而且退一步說,為盛家著想,也還是再生一個嫡子,爵位更保險。”

 謝翊看了眼許蓴,如今盛夫人仍然只有一個嫡子,想來是有緣由了。

 許蓴一雙眼睛望著窗外,彷彿又回到了那個悶熱的午後,窗外床上都熱得喘不過氣來,他被熱醒了,渾身都是汗,紗羅袍都黏在了身上,紅腫的手掌突突跳著熱痛,他原本滿腔委屈,氣湧如山,那一刻卻神靈附體一般安靜沉默著。

 透過那花鳥暗紗屏風,他看著母親在外坐著,手裡拿著算盤,發出了輕蔑的一聲冷笑:

 “盛許兩家橫豎不過是聯姻,各取所需。許家要錢,盛家要權,我要的不過是個能駕馭的丈夫。伺候老太太算什麼,不過是聽聽訓導服侍一二,她們要面子,說那些陰陽怪氣的話可真是可笑,能做什麼,比盛家那些如狼似虎的族老,婆婆媽媽們滿嘴的汙言穢語,可差遠了。”

 “這也是隻要面子的人家的好處,憑他們怎麼看不起人,也不好意思撕破那所謂高門世族的臉。許家想要我手裡的錢,就只能裝著看不到我在外邊做生意。我不必和嫁給別人一般要三從四德,以夫為天。我還不知道這些道理嗎?什麼惡婆婆、刻薄小姑子、難纏的妯娌,誰耐煩和她們爭短長,不過是當成難纏的客人罷了。”

 “但是唯做夫妻相敬如賓,子孫滿堂,這點我再不能了。媽媽,我太累了。許安林就像一條狗,和他做夫妻,就得隨時勒緊那根繩子,但凡眼錯不見,繩子松點,狗就去吃屎了。幸而一舉得男,否則我還得繼續陪他吃屎。你知道再生一個孩子和他長得一模一樣有多噁心嗎?我嫌髒。”

 許蓴一字一句將這話重複了出來,他甚至很驚訝自己當時不過是五歲蒙童,這麼多年了原來居然還能夠一字不漏複述出來。

 謝翊抬眼去看許蓴,他臉色白得像紙,嘴唇微微發抖,眼淚像串珠一樣滾落了下來,他低聲重複:“九哥,我娘說,她嫌髒。”

 謝翊胸口忽然湧上了一波巨大的慟然和內疚。,新m.. ..大家收藏後就在新打開,老最近已經老打不開,以後老會打不開的,請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