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里_ 作品

第七十二章

    “算了。”蕭以恆說,“既然厲哥不想看,那就別看了。”一邊說著,他一邊拉開書包,把本子放進去。

    厲橙急得抓耳撓腮:“誰說我不想看啊!”

    蕭以恆:“所以厲哥很想看?”

    “……”厲橙癟著嘴又不好意思承認。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蕭以恆把書包拉好,那隻硬皮本就在消失在了他的視線裡。

    蕭以恆這傢伙,真是把他的心思拿捏的準準的,估計未來幾天,厲橙每天晚上都要做和那個本子有關的夢了。

    ……

    週日下午五點,蕭以恆準時抵達厲橙宿舍樓下,準備接上他一起去柚柚家。

    厲橙在宿舍磨蹭了好一會兒,蕭以恆怕他忘了,給他打電話催他下樓。

    厲橙在電話裡說“下來了下來了”,但是足足又耽擱了十分鐘,才出現在蕭以恆面前。

    今天的厲橙和平日裡的完全不一樣:他一頭亂糟糟的金髮被梳得整整齊齊,從中間對半分開,活像是九十年代的韓流男明星,每一根頭髮都被髮油塗抹得油光水亮,若是蒼蠅落在上面都要摔劈叉。

    再看他的衣服,純色的黑t恤配上板正的牛仔褲和白球鞋,就連鞋帶都刷的乾乾淨淨,一塵不染。

    厲橙張開手臂在蕭以恆面前轉了一圈,問他:“我穿這身可以嗎?”

    他就算上臺領獎都沒這麼打扮過。

    蕭以恆點頭:“可以,很帥。”

    他終於明白,原來剛剛厲橙在屋裡磨蹭這麼久,是在換衣服。厲橙雖然和柚柚的養父母認識很久了,但這是第一次登門拜訪,當然想要正式一些。

    等到厲橙走近了,蕭以恆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你的t恤是不是穿反了?為什麼接線在外面?”

    厲橙噎了一下,胡亂說:“這是一種設計風格。”

    蕭以恆意識到了什麼,伸手拉開厲橙的t恤,往裡看去――嚯,只見衣服“裡側”印著一排金燦燦的字!

    蕭以恆無奈:“你是找不到純色t恤,所以把衣服翻過來穿了嗎?”

    厲橙裝傻。

    蕭以恆:“其實你不用這樣,你又不是第一次和柚柚的養父母打交道,他們是什麼樣的人你清楚,你是什麼樣的人他們也清楚。你繼續做平常的自己就好了。”

    厲橙就是厲橙,他性格囂張、行事張揚……若是畏首畏尾,那就不是厲橙了。

    厲橙想了想也是,他訥訥地把衣服脫下來重新翻回來穿,這一次,他胸口那三個金燦燦的大字清晰地映入蕭以恆眼簾――“叫大哥!”

    後面還有個歎號。

    蕭以恆:“……”

    蕭以恆:“要不然,你還是把衣服翻過來穿吧。”

    厲橙:“???”

    ……

    雖然換衣服耽誤了一段時間,但還好一路暢通,他們打上車,很快就抵達了柚柚家所在的小區門口。

    說是“小區”,其實不過是那種老式的筒子樓,一棟棟矮樓簇擁在一起,給這座日新月異的城市烙下了時代的印記。

    厲橙很緊張,他一緊張就容易話多。一路上,他碎碎念著福利院的日子、柚柚被領養前後發生的事情,蕭以恆安靜聽著,沒有打斷。

    厲橙說:“像我和柚柚這種情況,其實是福利院裡最難被領養出去的。一般來說,來領養的夫妻都只想要一個孩子,如果兩個孩子一起養,開銷太大。而且大家都傾向於領養年紀小的孩子,可是我爸媽出事的時候,我都上四年級了,都記事兒了,用他們的話說,像我這樣的孩子即使領回家去,也‘養不熟’。”

    厲橙:“我特別討厭‘養不熟’這個詞,感覺我們不是人,就像是小貓小狗,給口飯吃、給口水喝就能忘記以前的主人。可那是我爸媽啊,別人對我再好,我也不可能被別人‘養熟’的。”

    “別的孩子都一門心思想被領養,我偏不,我就不想被領養。福利院其實挺好的,雖然沒有玩具、沒有娛樂,但是該有的吃穿都有,時不時還有熱心企業組織過來做義工,只不過那些叔叔過來做義工的時候,看我們的眼神都挺……那個詞怎麼說,憐憫?對,就是憐憫。”

    “而且他們的主要任務就是過來拍照。和我們做遊戲,有人拍照;給我們發紅包,有人拍照;陪我們做衛生,也有人拍照……我不是說他們不應該拍照啊,但就是,怎麼說呢,心裡怪不舒服的。”

    因為,這會讓他覺得自己更像是動物園裡的動物。

    蕭以恆聽到這裡,伸手牽住了厲橙的手,與他十指交扣,為他傳遞力量。

    那是蕭以恆無法想象的一段人生經歷,它的顏色只有黑白灰色。很難想象,像厲橙性格張揚放肆的男孩,是怎麼在那樣壓抑的環境裡度過數年的。

    “福利院有對口的幫扶學校,所有學生都會安排去那裡上學,那個學校還是市重點呢,校風特別好。但是上學期間你能明顯感覺到,你和其他同學之間是有隔閡的。他們不敢和你說話,不是‘怕你’,而是‘怕傷害你’,他們怕隨便說一句‘週末我爸媽帶我去遊樂園了’就會打擊到你,和你玩的時候都小心翼翼的,每一句話出口前都要想好幾遍。”厲橙苦笑,“可他們不知道,正是他們這種把我當作易碎品的態度,讓我很受不了。”

    蕭以恆攥緊了他的手,他很想說“我懂”,但他知道,他其實並不懂。

    感同身受永遠是個偽命題。

    “後來出了一件事,其實現在想想那真是個小事――有個週五,班主任通知下午放假,我挺高興的,覺得多了半天假期。結果等到週一上學的時候,我同桌說漏了嘴,說週五下午開了家長會……沒錯,家長會。老師怕家長這個詞傷害到我們,所以告訴福利院的孩子週五放假,其實是給其他同學統一開了家長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