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 第 360 章

 秋意泊想也沒想就走過去了, 出了花窗,便是璇霄丹臺,這小平臺上只有金虹真君的長塌, 秋意泊想也沒想就把金虹真君的腿給擠開了, 末了還踹了鞋子將一條腿盤了上去。

 金虹真君不以為意, 似乎是因為這方景緻的關係, 他眉間也多了一分蕭疏清倦,他旁若無人的伸展了一下四肢, 笑道:“真君若無所託,又怎麼會想起我來呢?”

 秋意泊一手支頤, 道:“師叔, 你知道你現在像什麼嗎?”

 金虹真君眉目微動,並不回答,等著秋意泊的下文,秋意泊也不賣關子, 目光刻意放緩了, 自下而上,掠過他赤-裸的雙足,掠過他修長的雙腿, 掠過他的腰間,最後落在了那雙燦若金陽的眼睛上, 緩緩地說:“像我十年未見過的留在老家含辛茹苦侍奉雙親的正室大娘子。”

 金虹真君歪在塌上笑得兩肩微顫,抬眸看來, 眼中點點漣漪,瀲灩生光:“那今日怎麼不見你帶那幾個好妹妹給我敬茶?若是那等沒皮沒臉的, 我可不喝她的茶!”

 秋意泊握住了金虹真君的手, 頗為動容:“辛苦娘子磨豆腐!”

 金虹真君笑得前俯後仰, “長生,你當真是個妙人!”

 “我明白。”秋意泊眼中一動,溫溫柔柔地說:“要不然也騙不到大娘子下嫁與我……不是嗎?”

 金虹真君反手拍了一下他的手背,笑罵了一句,隨即道:“說吧,你這人,無事不登三寶殿,今日來尋我是有何要事?”

 秋意泊也不介意,金虹真君拍得也不重,他把左腿也盤上了塌,又把金虹真君的腿往旁邊擠了擠,舒舒服服地靠在了另一頭:“原來我在師叔心中是這般的人,委實叫我心痛。”

 秋意泊接著道:“其實還真沒什麼事,就是路過突然想到沒來過太虛門,乾脆就過來了……也沒多遠,想著若師叔在那是最好,若是不在,我找我堂姐也是一樣的。”

 “哦?”金虹真君挑眉:“當真?”

 秋意泊含笑點頭:“當真。”

 “那我怎麼見你眉間似有鬱結?”金虹真君看著秋意泊,若有深意:“自古修真,財法地侶,你天資絕頂,短短四百年不到便已經是合體境界,應不是修行上的,你善於煉器,自然也不在財。凌霄宗乃是天下第一宗門,靈氣充裕,自孤舟閉關,你父親與三叔又出門遊歷,你也可算是獨佔一峰,侶麼……難道你還缺朋友?”

 秋意泊笑道:“原來我在師叔眼中這麼好?”

 金虹真君慢慢地道:“確實是好,只是不知道你那‘侶’是哪個侶……”

 秋意泊心頭一跳,他舔了舔嘴唇,歪著頭想了一會兒:“師叔是怎麼猜到的?”

 他知道金虹真君是如何猜到的,很簡單,他不缺道統不缺道場不缺錢財更不缺朋友,又年紀輕輕,還能煩惱什麼?八成是煩惱情愛一事。

 但他不知道怎麼回答金虹真君,便這麼說了。

 真要算,這確實是秋意泊近期心頭有點梗的事情。

 金虹真君笑道:“這有什麼難猜的?誰沒有年少輕狂的時候?人少則慕父母,知少色則慕少艾,你當我那一家子是怎麼來的?難道是我用法寶變出來的不成?”

 秋意泊下意識道:“那也不是師叔你生出來的,你想生也生不出來啊。”

 金虹真君聞言一腳踹在了秋意泊腿上,秋意泊順手一撈,就捉住了他的腳腕,放在了自己腿上,他低頭看著金虹真君的腳踝,修真之人,這一處自然也好看,顯出一種足不沾塵的優雅來,皮膚瑩潤,半點老繭都沒有,他慢吞吞地說:“師叔別說什麼試試了,你跟我再試,那也生不出來。”

 秋意泊還覺得怪稀奇地:“師叔原來你也在乎這個?我還當師叔都是大乘期的大能了,應該無所謂了。”

 金虹真君指著他的鼻子笑罵道:“難道大乘期就不是人了?我說你生不出個孩子來你難道不生氣?”

 秋意泊坦然道:“我是生不出來,我是男人,還有斷袖之癖,自然不會懷胎十月。”

 “你那是隻有斷袖之癖嗎?”金虹真君目光幽深:“可是為你那兄弟?”

 秋意泊點了點頭:“他說他喜歡我,不是兄弟的那種喜歡,是想要把我拖上床的那種喜歡。”

 金虹真君也不知道怎麼的,突然嗤笑了一聲:“就這?”

 秋意泊:“……?”

 金虹真君道:“你難道不行?”

 秋意泊握住了他的腳踝,意味深長地說:“師叔要不要試試?師叔一年之內下得來床算我輸。”

 “既然行,那就從了他又如何?難道你長生真君什麼時候還修了佛道,沒有了元陽之身修為便要盡毀?你想必也是喜歡他的,否則哪裡還會鬱結?殺了便是。”金虹真君察覺到握住自己腳踝的手又重了幾分,悠悠地說:“怎麼?方才說能不能生你不生氣,說起行不行你就惱羞成怒了?”

 “能不能生和行不行是兩回事。”秋意泊說罷,放開了金虹真君的腳踝,笑道:“我總覺得我和師叔的話不能傳出去,否則咱們兩的臉可都沒有了。”

 金虹真君嗤笑了一聲:“臉面算什麼?”

 話是這麼說的,但從秋意泊進來之後就沒看到過其他人。

 秋意泊輕輕地說:“可是師叔,你不覺得喜歡上兄弟很奇怪嗎?”

 “有什麼奇怪的?”金虹真君隨意的掃了他一眼:“長生,你縱觀與你交好之人,可有弱者?”

 秋意泊認真想了一圈:“沒有。”

 不管是溫夷光、池玉真還是漱玉真君、金虹真君,和他談得來的沒有一個是弱者。

 “是。”金虹真君又道:“你雖看著平和近人,可真正能與你交好的只有能與你比肩之人,除了我們幾個老傢伙,在這其中,你自己才是最強的那一個,你喜愛強者,自然也愛你自己。”

 “他與你一脈同源,你愛自己,他自然也愛你。”金虹真君說道此處,嘖了一聲:“你這道統當真有意思,若我也能有一個這般的分神,我與他恐怕早已踏入那一步了。”

 秋意泊苦著臉說:“師叔你不會覺得很奇怪嗎?你上你自己?”

 金虹真君似乎想到了什麼,笑得跟吃飽了的狐狸一樣:“不試一試,怎麼知道奇怪不奇怪?若是奇怪,下一次不做便是,你與自己難道還講究這麼許多?你不該想不通這一點才是。”

 秋意泊託著腮答道:“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其實之前也是這麼想的,但師叔方才點出我心有鬱結,我自然而然的就想起了此事。”

 金虹真君嘴唇微動,他看著秋意泊,帶著一種危險的光:“長生,你修的可是無情道……你著相了。”

 秋意泊皺了皺眉頭,“師叔的意思是,是道統的關係?”

 金虹真君搖頭又點頭:“這我可說不好,問我不如問問你師祖,不過這麼一來也好,你若能與他糾纏,日後也能少一個苦命人。”

 “殺妻證道?”秋意泊無所謂地笑了笑:“那是入了魔吧?”

 不入魔,為何要殺妻證道?

 金虹真君坐起身來,屈指向他靠來,秋意泊霎時抬頭,卻不避不躲,金虹真君的指尖落到了他的眉心,秋意泊沒忍住閉了閉眼睛,只聽金虹真君道:“難道你這般就是你自願要想的?若你不著相,何必

 與我說這些?你本天之驕子,如今卻為一晌貪歡糾纏至此,怎麼知道以後就不會不可自抑呢?”

 秋意泊心中一動,神識緩緩沉入識海,在那一剎那間他如墜冰海,凍徹心扉,他似乎看見了深藍的光從他的視野中消失,窒息感轉瞬即至,神識就如同此刻的感受,為萬千海水糾纏其中,甩脫不得,即將溺斃。

 他突然發現他身邊有很多甩脫不得的人、事、物,素日裡的一幕幕在他腦海中閃過,有瀾和叔執黑低眉淺笑,有爹秉燭行來,伸手在他發頂輕撫,有三叔憑欄瀟灑大笑,有溫夷光目光溫和,有離安師叔暴跳如雷,有掌門真君算無遺策,有漱玉真君紅塵萬千,風情無限,有金虹真君目生金陽,浮光掠金……

 太上無情在他的身體裡如同一條凍入骨髓的清溪,一遍又一遍的循環著,將這些洗的淡了去,更淡了去,它們卻不甘就此泯滅,奮力掙扎。

 那一扇門,被泊意秋所衝破的門,裹挾著它們一併而出,呼喊著他的名字。

 秋意泊看見了一扇門。

 就在他的眼前。

 他只要伸手關上它,那麼一切就都結束了。

 秋意泊立在門邊,手指輕觸到了冰涼的鎖釦,只要闔上它,那麼一切就都結束了。

 因為這樣……才迎合了太上忘情的要求,闔上它,就是一片坦途。

 秋意泊靜靜地看著門中的那一切,要闔上嗎?

 當年朔雲道君是如何做的?

 他闔上了嗎?

 秋意泊看過他的記載,朔雲道君修行的速度是極快的,與他一般無二,幾乎是沒有什麼大事就已經攀登到了合道境界,只差一步,便可叩問造化。

 秋意泊知道他只要闔上了這扇門,待出去之時,他應該就能叩問渡劫期了,再之後便是順遂的去大乘期,凌雲道界不允,他可以去蒼霧道界,他可以在幾百年內就登臨陽神境界,成為一位道君。

 此後……凌雲道界有什麼問題,再慢慢追查就是了。

 秋意泊看著門中的光景,理性告訴他,闔上它是對他最有利的,不管是對他自己還是對凌霄宗,乃至對親朋好友都是最有利的,可感情卻告訴他,為什麼要闔上它?闔上它後……他還是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