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寒公子 作品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三合一

    在巫滿霜的手掌上, 言落月一筆一劃地寫下拼音句子。

    她把巫滿霜的掌心當做某種手寫 拼音結合的輸入鍵盤,每拼完一個字後,就用小蛇的拇指模擬空格鍵, 在上面輕輕地點上一下。

    就這樣樂此不疲,你來我往地交流了好幾個回合。

    一開始, 言落月問巫滿霜:[你覺得,這個廟有眼睛嗎?]

    巫滿霜略作思忖,也學著言落月的模樣攤開她的掌心, 一筆一劃地書寫道:[應該沒有。]

    其實他只搖個頭,對方也能看懂。

    但看見言落月用“秘語”寫得這麼開心,巫滿霜便不禁也想試試。

    言落月微微頷首,心想, 這倒是跟她的猜測不謀而合。

    她認為,在月老廟外的時候, 這抹執念應該是有自己的辦法, 可以探知到外界發生了什麼的。

    不然的話,它沒法那麼精準地操縱陣法,堵死他們的來路。也不可能恰到好處地派出紙人大軍,把他們團團圍住。

    但在月老廟內部, 情況就不一定了。

    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 剛剛和左旋螺魔交手,分明是巫滿霜主動找茬。

    是他自己一把揪住左旋螺魔的銀絲,也是他執著地拽著絲線不肯撒手。

    左旋螺魔甚至被巫滿霜嚇得原路返回,連那隻紙人都扔在棺材裡忘了回收。

    這完全是一場教科書般的襲擊式碰瓷。

    但月老廟的執念一現身, 責怪的對象卻不是巫滿霜, 而是左旋螺魔。

    言落月因此產生了一個猜測。

    ――月老廟可能只是感知到了血腥氣, 而無法準確探查剛剛究竟發生了什麼。

    正如同普通人可以隨意檢查自己體表的外傷, 但要想探查臟腑內部的病灶,卻必須要藉助儀器一樣。

    對於這抹執念來說,月老廟的內部,或許就是它的臟腑。

    它能模糊地探知到大體結果、聽到三人之間的交談對話、卻無法觀察到事情的具體發生過程。

    對於言落月三人來說,這是一個很好的消息。

    這兩人一來一回交流的熱火朝天。

    凌霜魂作為沒有學習過拼音的失學兒童,伸長脖子也猜不到他們在寫什麼。

    他雖然臉色仍然矜持,但心裡急得直扇翅膀。

    與此同時,他還得想方設法地給兩人打掩護,糊弄無處不在的月老廟。

    白鶴清了清嗓子,繼續睜著眼睛說瞎話道:

    “我們可以看到,舊郎和舊娘正在用眼神憤怒地痛罵彼此!他們咬牙切齒,他們怒目相向,他們互視彼此如同寇仇――”

    也不知道眼睛上纏著白紗的巫滿霜,到底是怎麼跟言落月用眼神對罵的。

    過了一會兒,月老廟疑惑地幽幽問道:“為何……沒聽到……罵聲……”

    凌霜魂呵呵一笑。

    “為什麼一對正在離婚的舊郎舊娘卻沒有罵聲呢,這個問題讓司儀來解釋一下吧。

    “原來因為過度的氣憤,舊郎和舊孃的嗓子已經嘶啞失聲。

    “但即使如此,他們仍然鍥而不捨地怒瞪對方,用手指頭互相打架,再過一會兒可能就會發展到掄巴掌了。

    “――以上就是司儀對於舊郎舊娘沒有罵聲的解釋,希望能夠解答你心中的困惑。”

    月老廟:“……哦。”

    偶然聽了一嗓子的言落月:“……”

    她錯了,她真不應該在閒來無事時跟凌霜魂開“小編體”的玩笑。

    還有,凌霜魂偏挑這個時候展示文體,難道是想借此聲明,他並未被三人小團伙排除在外嗎?

    言落月忙裡偷閒地看了凌霜魂一眼,發現鶴妖正一臉莊嚴地看著她和巫滿霜的互動,手裡甚至已經準備好了筆桿和小本本。

    從他現場寫生的模樣來看,也許再過幾年,巫滿霜和言落月就將作為《兩個怨種觀察日誌》的主人公被出版成冊了。

    言落月:“……”

    時間寶貴,言落月匆匆在巫滿霜手上寫了幾行字,抬頭問道:“怎樣?”

    巫滿霜點點頭,拉過言落月的手,寫道:[hao]。

    寫完以後,他學著言落月的樣子,像塊橡皮擦一樣在她掌心裡抹了抹,把本就不存在的筆跡擦出一團亂麻。

    眼看兩人商量完畢,凌霜魂立刻宣佈,第二場冥離婚儀式正式開始。

    聽到了他的話,牆角便有兩隻紅男綠女的紙人越眾而出。

    兩隻紙人一個長著坨紅的臉蛋,一個則被巫滿霜撕去了面孔。

    雙方看起來各有各的可怕,真是郎才女貌,十分相配。

    在銀絲的操縱下,兩隻紙人一步一蹭地向棺材走來。

    這隻左旋螺魔未必學過“瓜田李下”這個成語。

    但剛剛承受了月老廟的一通脾氣,它已經無師自通了什麼叫做“無妄之災”,什麼叫做“小心駛得萬年船”。

    故而,這次操縱銀絲時,左旋螺魔全程都非常小心,甚至沒讓絲線出現在三人的視野裡。

    它把紙人往棺材邊緣一架,隨後就主動撤離了絲線。任由紙人失去重心,輕飄飄地順著滑蓋口往棺材裡栽。

    ――反正人它已經送到了,要是有個三長兩短,那可跟它沒關係。

    這番標準的甩鍋操作,看得言落月歎為觀止。

    果然是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淮北則為枳。

    一隻土生土長的純血左旋螺魔,居然在人間修仙界裡學會了推脫責任的□□!

    看過了它這樣擅長見人下菜碟的樣子,有誰能夠想到,這隻左旋螺魔甚至連眼睛都沒長呢?

    然而,這隻左旋螺魔萬萬也想不到,他碰上的是兩個聞所未聞的獵物。

    要知道言落月和巫滿霜,他倆可是――

    “人間碰瓷客-從出生開始就已經在學著碰瓷-靠鱗片碰瓷相遇至今-靠半管生命值碰瓷牢記在心-碰瓷史和年齡一樣長”的終身碰瓷高級技巧榮譽會長!

    言落月:嘻嘻,我們準備聯手搞你啦。

    就在左旋螺魔操縱著紙人挪向棺材之際,巫滿霜再次摘下手套,將掌心尚未合攏的傷口猛地一撕。

    原本已經結了一層薄痂的皮肉,被巫滿霜重新扯裂。

    他臉上並未露出痛色,撕開自己的傷口時,平淡得就像撕去一份寫錯的作業。

    鮮血像斷線珠子一樣滾落下來,眨眼間便已經滲入月老廟的地板縫隙。

    至此,巫滿霜猶嫌不足,他擠壓傷口,好讓掌心湧出更多鮮血,把斑斑點點的血花圍著棺材尾部灑了半圈。

    言落月重重一扯巫滿霜的後襟。

    她作勢尖叫起來:“啊,魔物,你好狠――舊郎――你傷得好重!”

    ――就是說,小青蛇幹嘛對自己下手這麼狠。

    言落月發現了,巫滿霜平時什麼都好,就是每次一進入戰鬥狀態,立刻升起幾分不死不休的狂性。

    感受到背心傳來的拉力,巫滿霜把掩蓋氣息的斗篷往身上一披。

    他藉著言落月的力道順勢後仰,貼著她的手臂化成一條細細的青蛇,只一低頭,就流水似地鑽入言落月的袖口。

    言落月曾用剩下的異母魔皮給自己煉了一條護臂,此時正好派上用場。

    都說一回生兩回熟。

    雖然上次纏在言落月手腕上時,巫滿霜的身長只夠做個鐲子。

    但這一次,再柔軟小心地繞上她的胳膊,巫滿霜已經變成一條很拿得出手的玉臂釧了。

    獲得限量版玉臂釧的言落月,戰鬥力瞬間max。

    她甚至取代了凌霜魂的司儀地位,唱唸做打,擊地大哭。

    雙人的碰瓷,雙倍的快樂。

    言落月雙手緊緊捂臉,宛如一隻不願面對現實的悲傷水獺。

    “我的舊郎啊!這天殺的魔物怎麼就把他給吃了!”

    “嗚嗚嗚,吃得這麼幹淨,讓我找誰去離婚啊!”

    “工作人員出來下,告訴我這冥離婚手續還能不能辦成了。眼看我家那個死鬼都死了第二次了!”

    凌霜魂:“……”

    左螺旋魔:“……”

    不理解這倆人唱得是哪一齣,左旋螺魔的銀絲收回時,略略遲疑了一下。

    然後下一瞬間,它便發現,原本平靜的月老廟,忽然間像是被觸到逆鱗的惡蛟,整座建築都地動山搖地晃動起來!

    事實證明,言落月這番臨時起意的演技,還是有些流露表面,看起來略微有些做作。

    所以能被她欺騙到的,除了某條很笨很笨的小蛇,大概就只有真的不聰明的月老廟了。

    月老廟無法探知到自己的內部究竟發生了什麼,但它可以察覺最終的結果。

    在這抹執念看來,事情是這樣的:

    【左旋螺魔的銀絲進入了廟宇範圍。

    血腥氣在廟宇內彌散開來。

    一個它需要的舊郎忽然消失。

    左旋螺魔的銀絲在地板淺層探頭探腦,似乎知道這事辦砸了,沒法收尾。】

    ――請問,剛剛在這間屋子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憑藉自己感知到的過程,月老廟迅速做出了最容易的,也是最錯誤的推斷。

    這還用想嗎,肯定是左旋螺魔又嘴饞忍不住了!

    就像是一個人發現自己血便以後,迅速上千度看病,並斷定自己得了腸癌,即將不久於世一樣――而真實情況其實是,他昨晚吃了一整個紅心火龍果。

    月老廟的執念短暫地沉寂了一會兒,很快就以反彈般的架勢發起飆來。

    它的每一塊地板都像蹦極般上下起伏,原本幽咽的嗓音也變成了奔雷似的咆哮。

    執念怒吼道:“我說過……先……不許!!!“

    “他們……知道儀式……不許!!!”

    那聲音震得言落月腦子嗡嗡作響,彷彿有個破壁機在她大腦裡瘋狂攪動。

    她作為被波及的一條池魚,感覺尚且如此酸爽,被月老廟執念直接針對的左旋螺魔,體驗到的滋味兒自然更不必說。

    沒過兩三秒,言落月就看見廟門外不遠的地上,一個土包正緩緩隆起。

    這土包的形狀,居然和他們之前在村村外見過的野墳同出一轍。

    或許……或許在他們當時見到的幾座墳塋裡,左旋螺魔正偽裝成其中一座的樣子,隔著一段距離,對他們步下天羅地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