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寒公子 作品

第80章 第八十章 三合一【47w、47w5+】

    巫滿霜坐在一旁閉目養神, 從儲物袋裡拿出一瓶補血的小丹藥慢慢吃。

    類似的常用丹藥,言落月專門收拾出來了兩口小箱子。

    箱子裡擺著各色瓷瓶、瓷盒、裡面分裝著各色藥丸和藥膏。

    同樣的藥物種類、同樣的擺放位置,她自己和巫滿霜一人一箱。

    言落月管這個叫做家用醫藥箱。

    她平時起名時奇思妙想, 花樣百出, 在這種地方倒是中規中矩。

    白紗之下, 巫滿霜垂下眼簾,想起“家用”二字, 忽然忍不住彎了彎唇角。

    丹藥雖苦,可此時嘗在嘴裡,卻彷彿是甜的。

    ……誒,等等,它好像本來就是甜的?

    巫滿霜明顯地怔忪了一下,又從雨過天青色的瓷瓶裡取出一顆藥丸。

    他剛剛沒有在意,隨手從藥瓶裡倒了一小把就吃。現在拿在掌心裡細細端詳才發現, 補血小藥丸上, 分明被鍍了一層糖衣。

    “……”

    微微一愣,巫滿霜又把目光投向放在旁邊的家常醫藥箱。

    他依次打開小箱子裡的每一隻藥瓶,發現五花八門的藥丸子上,幾乎都包著一層薄薄的糖殼。

    糖衣會遮蓋丹藥的顏色、氣味,讓客人無法分辨丹藥的品質。出售丹藥的商鋪,自然不會做這種事。

    那麼, 悄悄給他丹藥鍍糖的人,當然就只有那一個了。

    其實,巫滿霜並不怕苦,就像是他也從不怕疼。

    但卻有人在他嚐到苦味、下刀放血之前, 先想到了他的苦、他的疼。

    就像是一枚平平無奇的石頭, 本來也沒有什麼特殊之處。反而因為稜角分明的緣故, 總會扎破行人的腳。

    可如果有人把這枚石頭撿起,洗濯擦淨,再用絲綢和軟棉包裹起來,放進鑲嵌了珍珠和小寶石的匣子裡,那麼石頭自己,也會覺得自己變得珍貴起來。

    捏著那顆包了糖衣的補血小丸子,巫滿霜幾乎就能想象出言落月開鍋點火,打出一串漂亮手訣,讓糖液均勻滾過每一粒丹藥外殼的樣子。

    彷彿不經意地撿拾起一片錯過的時光,又像是開啟了一個隱藏在過去的秘密寶匣。

    這一刻,巫滿霜切實嚐到的甜意,卻比丹藥外殼上的糖衣更甚。

    他悄悄往言落月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見對方正在不遠處半蹲半坐,專心致志地對付康師兄的那隻蝠鱝法器。

    這隻大蝠鱝外形舒展漂亮,言落月非常喜歡。

    就是剛剛被滾圓魔用能量攻擊噴了一口,遭到餘波打擊,震壞了裡面運轉的關鍵部件。

    言落月檢查一番,發現需要的材料自己都有,現在就能煉製修補,索性一鼓作氣,讓大蝠鱝重新恢復健康。

    另一方面,她也是在等待那隻滾圓魔衰弱死去,然後好去切割材料。

    巫師弟和言師妹,一個在休養,一個在幹活。

    康八水左右看看,發現沒有自己能幫上的忙,於是走遠了些。

    他一邊分出精力放哨,一邊打開傳訊石給元飛羽傳音。

    元飛羽接受聯絡的速度倒是很快,只是語氣較平日裡更疾。

    “我在悟劍,康師兄有何要事?”頓了頓,元飛羽反應過來,“對了,大言師妹和巫師弟在你那裡。他們是遇到什麼事了嗎?”

    ……這不是反應挺快的嗎,聽起來跟言師妹和巫師弟的關係也挺好啊。

    既然如此,那他怎麼能把巫師弟的形象描述得那麼令人誤會呢?!

    康八水吸了口氣,再一次跟元飛羽確定道:

    “你之前跟我說過,巫師弟性格略偏嬌氣、不能見血,是吧?”

    “不錯。”元飛羽非常篤定地回答道。

    他的聲音斬釘截鐵,就好像每一個劍修在月末回答自己靈石積蓄的數量那樣,堂堂正正地報出一個“零”。

    康八水:“……”

    元飛羽還在追問:“怎麼,難道是巫師弟惹你生氣了?”

    他甚至還真心實意地替巫滿霜說了兩句好話:

    “其實巫師弟除了這點之外,人是很好的,他做的美劍陣法螢之森光,又漂亮又穩定,據說半夜還能吸引到真正的螢火蟲……”

    康八水:“……”

    康八水提示元飛羽:“元師弟,你有沒有想過,巫師弟的此‘不能見血’,非彼‘不能見血’呢?”

    元飛羽錯愕:“啊?”

    康八水閉上眼睛,很沉痛地問道:“有沒有一種可能,巫師弟不是自己怕見血,而是怕你見了血呢?”

    元飛羽簡直感到茫然:“啊??”

    康八水繼續自己的三連擊,聲音裡甚至帶著一絲悲憤:

    “就是說,元師弟――巫師弟主要是擔心他見了血之後,會讓你有個三長兩短這件事,你從來都沒意識到過,是嗎?”

    元飛羽震驚起立:“啊???”

    他下意識瞪大了眼睛,正想要細問其中內情,耳邊聲音忽然一空。

    再定睛一看,元飛羽發現,康師兄宛如一個給人畫餅的無良老闆一樣。

    他拋下這句令人心癢難耐的懸念以後,就果斷地把通訊給切了!

    元飛羽:“……”

    康師兄的蝠鱝並不難修,言落月沒過一會兒就完成了自己的任務。

    把康師兄叫過來,重新駕駛著大蝠鱝上天遨遊了一圈,言落月自信地點了點頭,確認這隻蝠鱝法器還能再飛兩百年。

    騰出手來,言落月終於開始對付那隻滾圓魔。

    死去的滾圓魔不會分泌出可厭的粘液,這給言落月的切割工作減少了許多難度。

    但這隻滾圓魔的軀體,實在太過龐大。

    即使在巫滿霜血液的腐蝕下,它已經被壓縮到直徑不足一米,但裡面原本包裹著的各種東西,卻沒有因此減少半分。

    言落月皺著眉頭,小心謹慎,一層層地把這隻滾圓魔剖開。

    她撥開那些被滾圓魔捲進身體,已經被消化出一層鏽跡的廢置法器、又把滾圓魔體內各種尚還新鮮的魔物屍體單獨放到一邊。

    言落月目標深入,只想取到最中間的滾圓魔心。

    然而下一秒鐘,她腰間的烏啼之火卻忽然蹦了出來。

    是水墨色的那一朵――孤鴻影。

    “墨墨?”言落月有點詫異地叫了一聲。

    水墨色的火焰跳動了一下,隨即像是一隻飛雀一樣,姿態優雅地落到了滾圓魔的一塊皮肉上,鍥而不捨地往裡燒了起來。

    那塊皮肉,是剛剛被言落月剖開隨意扔在一邊的。

    “……墨墨?”言落月又奇怪地叫了一聲。

    這隻巨型的滾圓魔顏色渾濁汙糟,被巫滿霜灑血毒了一回以後,皮肉就更是煙熏火燎一般,幾乎看不清裡面的內容物。

    比如現在孤鴻影鍥而不捨,像是一隻小雀一樣伸著腦袋往裡燒的那塊皮肉,裡面就埋著許多影影綽綽的黑影。

    言落月想了想,忽然打開腰間的另一隻草編,把粉粉也放了出來。

    粉粉顯然不如墨墨敏銳,它剛蹦出來以後,意識到隔壁草編是空的,頓時大喜,一低頭就要墨墨的草編裡鑽,好上演一出鳩佔鵲巢。

    言落月:“……”

    察覺到粉粉的動靜,墨墨跳動的一下,但還是很高冷地穩住了姿態,繼續專心致志地燒呀燒。

    言落月只好手動把粉粉拎到了墨墨附近,這下子,粉粉也像是察覺到了什麼不對。

    小不丁點大的桃花火,打了雞血般地蹦了起來,和墨墨一左一右,目標非常鮮明地照著同一區域下手。

    唔……

    這下子,言落月好像明白了什麼。

    或許是害怕傷及裡面的內容物,粉粉和墨墨都燒得十分謹慎,進度也十分緩慢,說是文火烹高湯也不為過。

    言落月把兩朵火苗拎開,自己用小刀層層切進去,一邊切一邊觀察著兩火的反應。

    在某一刻,墨墨跳得分外高,彷彿要揮舞著火焰小翅膀撲稜起來,言落月便知道,應該是這個了。

    把那個只有兩寸長的細棍切割出來,再將它和滾圓魔汙濁的血肉分離,言落月終於看清了這個東西的廬山真面目。

    那是一截短短的樹枝,看起來平凡無奇,卻無端地讓言落月感覺到一絲親切。

    這下子,墨墨和粉粉十分激動,繞著言落月和那根細細的小木棍上下飛舞。

    但言落月卻忍不住對著它發呆。

    這節樹枝的材質……如果言落月沒記錯的話,她曾經見過一個一模一樣的。

    就在數年以前,魯家密室裡,江汀白也曾從那個異母魔的皮肉下,找出這樣一截樹枝。

    這不是一根普通的樹枝……它的真實身份,是落月之木!

    ……

    因為這個令人震驚的發現,這場傳法弟子的交流暫時中斷。

    巫滿霜和康師兄留在第二重封印處,並不深入,只是看守封印,防止再出現第二隻這種巨型體態的滾圓魔。

    言落月則駕駛小飛碟,調轉船頭,一路往歸元宗的方向開了回去,期間一直和巫滿霜保持聯絡。

    法器繞峰巡迴一圈,最終停駐在蘿蔔峰腳下。

    姬輕鴻一身青衣,柔軟的三千白髮束在腦後,赤紅色的眼瞳中興致盎然,正指揮著相關弟子給他們峰換上新碑。

    言落月打眼一掃,發現他們蘿蔔峰現在改名叫“四個坑峰”。

    言落月:“……”

    一個蘿蔔一個坑,正好姬輕鴻有四個徒弟,那當然就是四個坑。

    至於姬輕鴻自己――呵呵,他明顯沒把自己算進蘿蔔裡。

    儘管言落月能跟姬輕鴻的起名思路同步,但她總感覺,這個新峰名落在別人眼裡,估計會有一些不一樣的解讀。

    見言落月交流途中忽然折返,姬輕鴻笑意不減,對著她招了招手。

    “怎麼回來了?”

    言落月開門見山:“師尊,我有個要緊的發現。”

    姬輕鴻笑容微斂,反而問道:“小巫沒跟你一起回來?”

    “他沒有,他還留在那邊盯著……”

    未等言落月把話說完,姬輕鴻就點了點頭:“明白了,你們兩個都分開了,看來事情果然十分緊急。”

    言落月:“?”

    姬輕鴻牽起言落月的手,把她拉到一邊,隨手佈下結界陣法,對著言落月道:

    “好了,你和我說吧。”

    言落月把剛剛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又將那根落月之木的枝條遞給姬輕鴻。

    ……不知怎麼,在遞出那根木枝的時候,言落月心中竟然升起一股微微的留戀,就像是捨不得把那根樹枝給出去似的。

    幸而那滯澀十分些微,並未出現她拿著不放的情況。

    倒是姬輕鴻似有所察,額外朝言落月看了一眼。

    接過落月之木後,姬輕鴻又對言落月叮囑幾句,隨即轉身離開。

    從方向上看,他似乎是往宗主的峰頭去了。

    把這件事彙報出去,言落月心頭大石落定,緩緩地呼出一口氣來。

    她信步走近剛換好的新山碑。

    之前,言落月忙著找姬輕鴻做彙報,沒有細看。

    現在離近了才發現,原來在石碑的最底下,居然還刻著幾個簡筆畫的圖像。

    分別是一柄劍、一支筆、一個小龜和一條蛇蛇。

    言落月先是沉吟,隨後又默然片刻。

    ――就是說,江汀白作為整個師門唯一的人類,活得多麼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