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寒公子 作品

第87章 第八十七章 三合一【54w、54w5+】

    說完這話, 沒等言落月三人做出反應,灰衣人一揮袍袖,當場將“三位很不懂禮貌”的小客人捲回了房間。

    言落月只覺天旋地轉。她再睜開眼睛時, 三人已經置身於一間寬敞而陰沉的臥室之中。

    灰衣人就站在兩步遠外。

    門窗都被封死,跳動的燭光將男人的影子拉得細長。黑影被光線斜斜拽成一條,陰晦地覆蓋在言落月的頭頂上。

    那雙死灰色的眼眸在三人之間遊走, 似乎在挑選一個殺雞儆猴的對象。

    言落月三人屏氣凝神,面孔繃得緊緊。

    然而,三人不安分的雙腳, 卻都在一個勁兒地往前溜,肩膀又一撞一撞,盡力把其他兩人往自己身後擋。

    望見這和諧友愛的一幕,灰衣人譏刺地笑了一聲。

    片刻以後,他選定了言落月, 抓著她的手腕, 把她直接從小分隊裡拎了出來。

    先前會合時, 凌霜魂已經聽巫滿霜描述過上一次的分離。

    白鶴少年當即大聲抗議:“等等,為什麼這次又是小言?!”

    他勇敢地毛遂自薦道:“咱們還沒單獨說過話呢,輪也該輪到我了吧!”

    被對方挑中後, 言落月倒是鬆了口氣。

    她現場表揚灰衣人的眼光:“對對對, 抓我就對了。柿子就該挑軟的捏,我們三個裡面,就我這個小龜龜最柔軟了。”

    灰衣人:“……”

    灰衣人深深地看了言落月一眼, 原本按在她天靈蓋上的手掌不斷下移、下移……

    然後, 男人就撫上了言落月的前額, 摸了摸她的腦門, 順勢給她測了個體溫。

    言落月:“……”

    是她的錯覺嗎, 這個微小的動作裡,似乎包含著宏大的嘲諷之意?

    以額頭的溫度來看,言落月肯定沒有發燒。

    經過這麼一撫,灰衣人也注意到掌心下有點亂糟糟的手感。

    他低頭一看,言落月的髮辮在剛剛的跑路中有些散亂。

    略作沉吟,灰衣人拎起言落月的衣領,把她端端正正地放在了梳妝檯前。

    言落月一邊平行移動,一邊在身後給兩個夥伴打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

    這點小動作自然瞞不過灰衣人。不過,既然沒有給他製造出更多麻煩,他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灰衣人才把言落月放下,小姑娘就自覺地在椅子上坐好,自己一根一根地解下扎辮子的髮帶,然後以手為梳,很安靜地梳理起自己的頭髮。

    “你倒是……挺自覺的。”

    “嗯嗯嗯,謝謝你,有鏡子確實方便多了。”

    言落月仰頭一笑,反客為主地建議道:“我梳頭很快的,你要是等不及,就先去旁邊坐一會兒?”

    “……”

    第數不清次聽到言落月的“謝謝”,大概令灰衣人有種明顯的倒錯之感。

    哪怕隔著面具,也能見到他猛地一噎。

    片刻以後,灰衣人才冷笑著問道:

    “那兩個男孩,一個有很多麻煩,一個有很多勇氣。你就不一樣,你只有太多太多的膽子。”

    雙眼微微眯起,灰衣人陰惻惻地威脅道:“你就不怕我帶你過來,是為了……”

    稍微停頓了一下,思考什麼樣的恐嚇對小女孩最有效力。

    灰衣人流暢順滑地接口道:“――是為了剃掉你這幾根小辮子?”

    言落月:“……”

    以常理推斷,對普通女孩兒來說,剃光頭應該是個挺有力的威脅。

    君不見那些軍訓嚴格、要求統一剪短髮的學校,常常有小姑娘在剪頭時哭出來。

    但當這個要挾落到言落月頭上時,她就只能想起……

    言落月試探地問道:“你是想讓我變身‘噠噠噠噠噠’嗎?”

    ――沒錯,一想到光頭,她只能想起小尼姑沈淨玄洗腦般的金剛伏魔拳啊!

    灰衣人沒聽懂這個笑話,冷冷地從鏡中看了言落月一眼。

    隨即,他從懷中掏出一柄牛角梳,拿開言落月的胳膊,像個帶著死神面具的知心哥哥一樣,一下一下地給言落月梳頭。

    從外觀上看,那隻梳子已經很陳舊了,梳柄上雕著一隻歪歪扭扭的桃花。

    這大概是被主人家時時把玩自珍的愛物。

    即使是粗糙如小兒玩笑般的刻痕,邊緣處都被摩挲得潤澤光滑。

    灰衣人一邊梳通著言落月的頭髮,一邊緩緩開口。

    他冰冷的語調裡帶著一絲詭異的溫柔,溫柔裡又摻雜著一股自嘲般的譏刺,彷彿拿薯條沾了黃豆醬,混合出一股非常奇怪的滋味。

    “我曾經也有個小師妹。她調皮可愛、機靈懂事……”略頓了頓,灰衣人強調道,“只是比你更聰明一些。”

    言落月:“???”

    等等,你為什麼還要特意補上後面那句?

    這已經涉嫌人身攻擊了吧?

    不理會言落月的心理狀態,灰衣人自顧自地回憶道:“她四五歲時,被師尊撿回山門。”

    “一開始時,她見人就怕,不敢說話,別人問她她也不應答。只有我和師弟跟她年齡相近,她待我們稍稍親近些。”

    “於是師尊把她交給我倆照顧。每天早晨,師弟給小師妹打水洗臉,替她採來井沿上新開的花。我則給小師妹梳頭扎辮子,把野花插在她的辮梢上。”

    灰衣人一面說著,一邊靈巧地紮起了言落月的頭髮。

    他的手腳竟然又輕又快,一點都沒拉扯痛言落月的頭皮,不過是幾句話之間,就給言落月挽起了一個俏皮的雙平髻。

    透過鏡子看著女孩兒的髮髻,男人嘴角忽然露出一絲殘忍的笑意。

    先前那段寧靜美好的敘述,當即因為這抹冷笑而急轉直下。

    “――後來,她像你們三個一樣不懂禮貌,我便把我這師妹殺了。”

    言落月:“!!!”

    帶著一絲藍鬍子般的變態氣質,灰衣人取出兩朵新摘的重瓣紅山茶。

    山茶花開在他蒼白的手指上,豔膩得宛如凝結的鮮血。

    男人比了比,然後一左一右,很有藝術感地把山茶花插在言落月烏黑的髮間。

    透過鏡子,凝視著言落月終於受了一驚的面容,灰衣人蒼白的手指,輕輕拂過血色的山茶花。

    “按理來說,你們竟然敢逃跑,我本該挑出一個人,當著你們的面,慢慢地殺了他。好讓你們知道,這不是在過家家。”

    灰衣人沉聲說道:“不過,看在我小師妹忌辰將至的份上,我就饒過你們一次……這樣的寬容,以後可不會再有了。”

    拋下這句冷冰冰的威脅,灰衣人留給三人一人一個警告的眼神,便要轉身離去。

    就在此時,凌霜魂忽然上前一步,把人斷然叫住。

    “――楚天闊!”

    “……”

    腳步一頓,灰袍人緩緩回過頭來。

    “你叫我,什麼?”

    像是山洪傾瀉,宛如雪峰崩塌。

    這一刻,死灰色雙眸中迸射出的可怖冷光,連最瘋狂的兇獸見了,都要為之避走。

    像一柄沉寂八十年的寶劍忽然亮出寒芒,旁人這才驚覺原來之前撲面而至的劍風,居然還隔著劍鞘。

    比起灰袍人此時的神態,他之前冷笑著在言落月髮間插上山茶花的模樣,簡直像是在耐著性子陪小孩子翻花繩玩。

    要是他早點露出這種表情,言落月的皮皮程度,絕對要收斂許多。

    然而頂著幾乎能把人刺穿的兩道目光,凌霜魂居然高昂著頭,又往前走了一步!

    他清晰地說道:“我叫你,楚天闊。”

    “――你腰間的長劍我曾見過,當初劍道大會的第十一場擂臺戰,宋清池把他的佩劍拋給了你,是不是?”

    灰衣人冷聲道:“很好,繼續講。你還知道什麼?”

    凌霜魂不見絲毫畏懼:“我還知道你的小師妹――她叫陶桃,你還給她起了個小名,叫淘淘。你剛剛拿出的那把梳子,就是她用過的,是也不是?”

    灰衣人,或者說,楚天闊。

    他向凌霜魂走出一步,燭光下的幽黑影子,像是要拖入泥沼般將白鶴少年浸沒當中。

    大約是怒極反笑的緣故,楚天闊的聲音越發顯得漠然僵硬:

    “說下去,接著說。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不要留遺憾。”

    聽到這句話的人,沒有一個會覺得這是一句鼓勵。

    可凌霜魂偏偏針鋒相對般開了口。

    “我只是個妖族史官,知道的不比閣下多。但縱覽昔年青史,我也知道,宋門主年輕時是個何等意氣風發的北地豪俠!”

    楚天闊奪命般的身影一步步逼近。

    他每邁出一步,空氣就像膠水似地,更凝結一分。

    可凌霜魂卻像是還嫌這氣氛不夠凝滯一樣,仍要主動跨上前去。

    楚天闊每走一步,凌霜魂也不甘示弱地緊逼一步。

    兩人彷彿獨木橋上,狹路相逢的兩隻猛獸。

    成熟老辣的那隻,被人豁開了昔日鮮血淋漓的舊傷口。

    而身量未成的那隻,雖然青澀弱小,卻仗著一股初出茅廬的勁道,連命也不要地撞了上去!

    凌霜魂厲聲逼問道:“這屆劍道大會上,宋門主親自帶隊。凌某人親眼所見,當年的英雄鐵漢,如今一句三咳、一步三晃、病骨支離――楚天闊,你道宋門主為何如此?你聽見恩師名諱,心中真就沒有半分愧疚?”

    “……”

    最後一個字落下之時,兩人間的距離已經近得不能再近。

    楚天闊冰冷的手掌抬起,充滿威脅性地壓在了凌霜魂梗直的脖子上。

    全身靈氣被封鎖,要害之處又受制於人,凌霜魂反而笑了。

    “怎麼,難道你想威脅我閉嘴?”

    “可我們白鶴一族的脖子,就像是史家的工筆,修長而硬,寧折不彎。閣下若想扼住我這一腔不平之意,不妨再用些力道。”

    “……你是鶴族史官?”

    楚天闊陰晴不定地打量了凌霜魂一眼:“孩子,你很想激怒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