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寒公子 作品

第90章 第九十章 三合一【57w5、58w+】

    宋清池撕下易容的動作, 又是利落,又是乾脆。

    這重出乎意料的反轉戲碼,瞬間將凌霜魂看得目光發直。

    這一刻, 凌霜魂的表情就宛如《冰河世紀》裡那隻追著松果的松鼠。

    他歷經千辛萬苦,終於抓住松果, 第一口居然都不知道要從哪裡吃。

    多年野史記載的習慣, 讓凌霜魂下意識地把手伸進儲物袋裡, 準備從中拿出紙筆書簡, 當場速記一番。

    然而腰間的儲物袋像是被繫了個打死結,一連嘗試了兩三次都打不開。

    凌霜魂這才反應過來:之前楚天闊封住了他們三個的儲物袋, 至今也沒有解開呢。

    遺憾地嘆了口氣,凌霜魂搖頭鬆手,再把目光轉向另一邊。

    一看見言落月和巫滿霜,凌霜魂下意識戰術後仰――

    還有完沒完了, 你們兩個?

    一個抱抱而已, 剛剛抱了那麼久就不說了。

    現在都已經貼貼結束,居然還要手拉手,像是兩個郊遊的小朋友?!

    帶著三分無語, 三分好笑, 還有三分被矇在鼓裡的急迫, 凌霜魂像是要強調自己的存在一樣, 重重地咳嗽了一聲。

    “咳咳咳!”

    白鶴有點哀怨地對兩人伸出雙臂:“小言,小巫,我也飽受驚嚇啊!”

    這兩天的嘴炮輸出和情報輸出,百分之八十都來自於凌霜魂。

    現在眼看事件終結, 他的安慰和貼貼在哪裡?

    言落月往凌霜魂的方向走了兩步, 又想起什麼, 半路停住。

    她解釋道:“我衣服上,好像沾了一點滿霜的血……”

    而且言落月的側臉上,絕對切實地沾上了巫滿霜皮膚上滲出的毒。

    凌霜魂:“……”

    白鶴變臉的速度,幾乎和剛剛撕去易容的宋清池一樣快。

    他呵呵一笑放下手臂,非常從心地說道:“那還是算了吧。”

    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住小巫的熱情擁抱。

    哪怕只是間接擁抱,那也不行。

    凌霜魂自忖,他的命硬程度,可比言落月弱多了。

    “不過小言,你至少得告訴我們,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凌霜魂目光炯炯地盯住言落月:“不知道為什麼,但我總覺得,你現在手裡有全套劇本!”

    言落月謙虛地擺了擺手:“全套沒有,只有差不多大半套吧。”

    眼看凌霜魂的眼睛越睜越大,假如能變成原型,沒準都要用鶴嘴啄人了,言落月才哈哈一笑道:“好吧好吧,聽我說,事情是這樣的……”

    鑑於事件當事人距離不遠,當著事主的面大聲覆盤往事,顯然有失禮儀。

    所以,言落月很適時地把聲音放輕了一些。

    三小隻就像是要密謀謀反一樣,把腦袋擠擠挨挨地湊在一起,聽言落月轉述起楚天闊曾經講給她的舊故事。

    “一直以來,楚師兄和宋師兄他們兩人,並不是真的決裂……”

    時間前撥八十年,回到陶桃被楚天闊一劍穿胸的那一天。

    灰霧將楚天闊體內的情緒吃個精空,只剩下滿地杯盤狼藉,任由楚天闊眼神空洞地躺在滿地泥水之中,然後便揚長而去。

    宋清池惶然的目光,在楚天闊和陶桃的屍首間遊移,像是一隻被暴雨澆透羽毛的雛鳥。

    他下意識地叫道:“師兄……桃桃……”

    然後下一秒鐘,宋清池便看到,楚天闊雖然雙眼空洞向天,任由暴雨迎面傾盆而下,可他的右手卻屈成爪狀,深深地往已經被澆得稀爛的泥水中一摳!

    宋清池驟然噤聲。

    右手猛然握拳、忽然屈指、或者手背繃緊用力,是他們三人之間的獨特暗號。

    這個暗號裡包含的內容繁多,具體意義視情景而定。

    大體上,這個動作可以代表“不對”、“停止”、“事情要反過來做”……等等消息。

    就像此時此刻,大師兄的意思是――換一種態度,不要用這種語氣對著我。

    於是宋清池閉了閉眼,像一條落敗而不甘的狂犬,大聲吠叫,然後把事情的責任一股腦地推卸到楚天闊身上。

    “不是說好了,去死的人應該是我嗎?!”

    ――我知道,本該去死的人是我。

    ――所以剛剛的那一刻,究竟發生了什麼?

    師兄你給出這樣的警示,是否因為敵人還盤旋在這漫天的暴雨積雲之中,窺視著我們的決裂,尚未離開?

    楚天闊沒有給出一個字的回答,他也不能給出一個字的回答。

    他躺在淘淘被稀釋的血水中。

    看神情,此人彷彿已經和這個世界一同死去,只留給了人間一副空蕩蕩的皮囊。

    有那麼一個瞬間,宋清池當真想不管不顧地上前,一把將楚天闊扯起來,兩人一同為桃桃收斂遺容――

    就算那怪物還在暗中窺視,那又怎麼樣?

    大不了再被抓住,然後再被逼死一回。

    他最心愛的姑娘已經被逼慘死,可宋清池甚至不能去恨動手之人。

    因為大師兄的魂靈,彷彿也在長劍刺出的那一刻,被一併埋葬。

    既然如此,何必再留他一個人飄零此世?

    就和大師兄最初建議的那樣,三個人一同死去,未嘗不是一種圓滿的結局。

    宋清池顫聲道:“大師兄,我……”

    即使有鋪天蓋地的暴雨聲作為遮擋,大師兄也一定聽出了他腔調裡的軟弱。

    因為下一秒鐘,楚天闊果決的、利落地、手背甚至用力到青筋畢露地再次屈起右手手指,狠狠地插./進了身下的泥土之中!

    “……”

    那殺氣騰騰的一抓,就好似一聲怒指向天的質問。

    宋清池看著這隻極力繃緊,用力到血肉彷彿要在皮膚下綻裂的手掌,腦中幾乎能同步補出師兄不甘又不屈的眼神――

    復仇!復仇!復仇!

    他的魂靈還沒有死去,復仇的血仍然流淌在他的心胸!

    楚天闊是輸了。

    他被烹調、他被煎煮、他飽受煎熬,又被打磨成食盒吃空。

    可他絕不認命。

    楚天闊就像一根修長的竹節,即使被壓到彎折俯地,也要在一線喘息之間面目猙獰地彈起。

    此刻,他胸膛中所有情緒都空蕩無存,那魔畜只留給世上一具叫做“楚天闊”的皮囊。

    但即使只有一具皮囊,楚天闊也要把這具皮囊焚燒起來,從餘燼裡榨出足以點燃怒焰的力量。

    半刻鐘前,淘淘曾經那樣用力地握住他的手,力氣大得彷彿是一場永訣。

    據說女子的感覺往往較男子敏銳。

    也許在那一刻,小師妹已經察覺到某種災難臨頭的不祥預感。

    可在無辜斷命之前,淘淘什麼也沒有說,只是勇敢又鎮定地看向楚天闊的眼底。

    然後,她喚回了自己少年英雄般的大師兄。

    即使在親眼目睹她掙扎死去的痛苦裡,被她帶回的大師兄也不曾離開。

    其實在制止宋清池的時候,楚天闊還沒想好,他到底能用師弟和自己的“決裂”製造出什麼機會,又能如何設伏擒住這隻魔物。

    只是……

    楚天闊冷冷地想道:像我這樣的上品良材,那魔物總會再來回鍋第二次的。

    因為即使經歷了所有的一切,在楚天闊胸膛中跳動的,仍是一顆少年心。

    傾盆暴雨澆溼宋清池的頭髮、面孔,也遮掩住他眼中滾滾而下的熱淚。

    宋清池想:我不能再一點忙也幫不上。這仇恨也不是叫你獨自揹負的,師兄。

    宋清池說:“我不能……不能再……叫你……師兄。”

    楚天闊的指掌猛地鬆開。

    那不是最後一根稻草壓死駱駝的絕望,那是讚許。

    當長劍在泥水中翻滾三圈,落在楚天闊手邊的那一刻,楚天闊知道,師弟已經懂了。

    ……

    聽到此處,凌霜魂倒吸一口冷氣。

    他將敬佩的目光投向不遠處的宋清池。

    只見宋清池已經把臉上的妝面擦洗乾淨,並且開始脫下外罩的裙袍,露出裡面貼身的青色勁裝。

    聯想到剛剛那座戲臺的佈置,再想想宋清池唱唸做打俱佳的一流演技,凌霜魂不由得喃喃道:“失敬了,原來是家學淵源……”

    原來從八十年前就一直這麼淵源!

    “是啊。”言落月頗為感慨地嘆了口氣,“這場復仇,確實已經醞釀了太久太久了。”

    也許灰霧只是覺得,自己今日被捕,乃是馬失前蹄。

    然而楚天闊和宋清池卻會告訴它:為了今天的結果,欲復仇者從一開始起到現在,已經足足等待了八十年。

    十年磨得一劍成。

    八十年,連阿姆斯特朗迴旋加速炮都能被磨出來了。

    三個月後,楚天闊和宋清池終於再次碰頭。

    “等等,我打斷一下。”凌霜魂舉起一隻手來,宛如一個吃瓜沒吃明白的啃瓜皮群眾。

    “前情提要呢?為什麼三個月後就突然碰頭了?”

    言落月眨眨眼睛:“因為他們約好了三個月後?”

    凌霜魂驚訝:“他們什麼時候約好的?”

    不是為了防止那隻魔物在旁邊窺探,宋清池連一聲師兄都不叫,乾脆直呼楚天闊的名字了嗎?

    言落月摸摸下巴,喃喃道:“這個問題很難給你解釋……所以我還是給你演示一下吧!”

    凌霜魂:“???”

    迷茫的白鶴偏過腦袋。

    在他梳理整齊的發冠上,開始冒出一個又一個的小問號。

    凌霜魂眼看著言落月調轉腳尖,衝向自己的方向,然後抬起前腳掌,不輕不重地在地上拍了一下。

    “小言,你這是……嘶,小巫你幹嘛!”

    為什麼忽然從背後踹他!

    巫滿霜歉疚地看著凌霜魂:“真對不起,小凌,可是落月這個動作的意思,就是讓我踹你一腳……咳,小凌你踢回來吧。”

    凌霜魂:“……倒也不必。”

    凌霜魂不死心道:“可這究竟是怎麼看出來的?”

    哪怕隔著一層白紗,凌霜魂也能感覺到,巫滿霜正在悲憫地看著他。

    然後,巫滿霜輕輕嘆了口氣,單手摁在胸口揉了揉。

    不得不說,巫滿霜氣質隱忍,容顏精緻。

    這種放在別人身上有點矯情的動作,被他做來就成了單純的按捺,甚至有股西子捧心般的獨特風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