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彈怕水 作品

第五十四章 關山行(12)

    天色越來越暗,霧氣似乎稍淡,可大夏天的卻又颳起了陣陣陰風。

    說句良心話,張行一度是想再用一次羅盤的,但感受著肩窩處的疼痛,卻是死活下不來這個決心。

    “張三郎。”

    李定駐足在一塊山石下,回頭相顧。“天馬上就要大黑了,今晚怕是來不及了,我的意思是咱們不要浪費力氣……你看,咱們去那裡如何?”

    騾子上的張行順著對方一指,卻是稍顯愕然:“上山?”

    “上山,去此山主峰上去。”李定誠懇言道。“一來不會迷路,二來你看那宛如馬鬃的山頭上恰好有一塊地是光禿禿的,宛如人的額頭,明日一早,你家巡檢找來,一下子便能找到……我是覺得這底下風水不對,不好多留,偏偏又一時尋不到第二條出路。”

    “確實。”張行明顯也察覺到了異樣。“這風颳的太不合時宜了,山上應該更乾淨開闊一些。”

    既做了決斷,二人一騾便直接停止在山麓上打轉,而是直奔山頂而去。

    說來也怪,一旦轉上山去,道路反而通暢,別說鬼打牆了,甚至有種走出個虎虎生風,走出個一日千里的感覺。

    真的是呼啦啦就上了山來。

    到了山頂那塊突出的白地,只見大月高懸,小月彎彎,白光一片,照的滿地如雪如霜,二人也不敢多挪,就在此處拴了騾子,然後張行從騾子裡取些乾糧、淨水,擺好兵刃,李定便往旁邊去撿一些枯枝來,然後費了好大力氣,又是用刀來挫,又是趴在地上吹,中間還被山風颳滅了兩次,方才勉強點燃篝火。

    全程張行只是幹看著,並不敢使出來自己盜取的離火真氣。

    篝火點燃,嚼起乾糧,端著水袋喝了兩口冰鎮水,二人又不知道該做什麼了,偏偏風這般大,又不好輕易睡得妥當,還指望著白有思能看顧一眼,飛上來搭個話,便只好有一搭沒一搭的扯著一些閒話。

    當然,一開始的氣氛不免有些尷尬。

    “張三郎,你還是在疑我是不是?”李定攏手望月。“畢竟,咱們相逢幾日,我與你雖有交代,卻始終難證清白,而且終究有所隱瞞。”

    “無所謂。”張行側臥在那裡,仰頭看著天上雙月,眼珠子滴溜溜轉著發呆。“我又不是什麼閥主、相爺的,要屬下人不得有半點隱瞞……況且你也不是我屬下人……只要你一不害人、二不害我的,管你藏了多少小九九呢?”

    “你倒豁達,可這年頭,如你這般豁達的人也日見少了……”

    李定望天喟然以對。“紫微宮的聖人就不說了,往下走,南衙諸公、兩都諸顯貴,但凡想有人想投靠,都巴不得要你把心肝剖出來給他們看,這還不算,還要試探來試探去……甚至到了北衙的公公們、江湖上的大豪傑,也都學得一般路數,無端便要拿捏你……可是呢,誰沒有個為難的地方?誰沒有點倔強志氣?我自有本事,自是乾乾淨淨,憑什麼想出人頭地就得先這麼一頭紮下去?”

    張行在旁聽得百無聊賴。

    無他,這種體制內訴苦的大白話在編乎上都是沒人看的過時言語了,自己過來前,乃是要配著具體例子,說明層級,指出工作地點,暗示著特定領導與地域,才有人會看的。唯獨李定說的那麼誠懇,就差聲淚俱下了,估計這些年沒少在那些貴人手裡遭罪,再加上這不是萬惡的封建時代加神權時代嘛,所謂定體問……才稍微顯得有些別開生面。

    “說了半日。”張行忽然戲謔道。“你有什麼一定要隱瞞的小九九?舉個例子來說。”

    很明顯的調戲之語,但李定在篝火那邊瞥過來一眼,估計也是環境使然,難得放縱,卻居然點了點頭:

    “那我給張三郎說一個助助興……我少年時跟我舅舅一樣,也遇到過呼雲君。”

    “呼雲君?”張行愣了一下,方才醒悟。“是那條跟你舅舅掰腕子的龍?”

    “不錯。”李定認真言道。“呼雲君是位很奇怪的真龍……他本生於大江入海口,很早便有記載,卻不拘泥於地方與立場,青帝爺證位時他便有所襄助,白帝爺證位時他也有所襄助,卻不知為何,自己始終沒有取一個冊封神牌居於哪位至尊之下,反倒是經常與凡人來往……忽然就去見哪位登山的皇帝,忽然又去跟凡人喝酒,忽然又往天上窺月,累到摔下來,甚至還參與過沒有至尊觸及的凡人征伐,委實讓人摸不著頭腦。”

    “為何突然說起這個?”張行突然認真來問。

    “因為我與我舅舅都是在秦嶺中見到的呼雲君。”李定指了指周邊,隨意答道。“這伏牛山不也是偌大秦嶺中的一小山嗎?見地思故。”

    “你莫不是想說,待會呼雲君忽然從旁邊探出跟這個山頭一樣大的腦袋,朝我們咧嘴一笑?”張行戲謔以對,但臉色卻又很快變得蒼白起來。“莫要開玩笑。”

    “呼雲君真身沒那麼大……”李定笑道,但馬上醒悟。“張三郎居然怕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