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彈怕水 作品

第一百一十四章 斬鯨行(6)

    “黑心鯊,可讓爺爺找到你這個賊廝了!”

    “張老大,且不說你弟弟當日自家挑釁,先殺了我的兄弟……今日來參加江淮大會,官面上和道上都說了,要以和為貴……”

    “以和為貴?黑心鯊,你是怕了吧?”

    “老張,非是我沙大通怕了你,但現在若與你動手,豈不是不將倚天劍白巡檢、拼命三郎張白綬,還有和幾位一起發帖子的渙口本地老大不放在眼裡……你聽我一句勸,咱們過了江淮大會,再去野地裡做過一場……但最好呢,還是借這個江淮大會的機會,化干戈為玉帛,從此握手言和為上……”

    “為你大爺的上!殺弟之仇不報,我張小太爺還在淮上混什麼?!”

    “給臉不要臉,沙老爺就在這裡站著,上來殺啊?”

    “你等著別動!”

    “誰動誰是孫子。”

    渙口鎮渡口旁的集市裡,最大的一家酒樓三樓上,領著一隊淨街虎和一隊原長鯨幫現不知什麼幫幫眾包了一整層樓做團建的錦衣巡騎周行範,目瞪口呆的聽著那個黑心鯊沙大通在二層大堂的欄杆前釣魚,卻也只能跟滿層四五桌壯漢面面相覷,各自扶住了手中兵刃。

    片刻後,下面果然開始咯噔作響,然後便是推搡聲、兵刃出鞘聲、驚呼聲、喊殺聲、辱罵聲,然後便有人撲倒在三層樓梯口,周行範徹底無奈,只能起身拔出彎刀,率先衝了下去:

    “錦衣巡騎辦事,所有人抱頭蹲下!”

    接著,便是又一輪驚呼聲、喝罵聲、哭訴聲、兵刃交擊聲,以及重物落地聲。

    事後清場發現,即便是周行範動作迅速,這次衝突依然造成了足足三死四傷的血腥後果,而其中兩人完全是看到無數淨街虎和長鯨幫幫眾從三樓湧出後直接從二樓跳下摔傷的,其中就包括始作俑者平沙幫幫主張鴻張老大。

    但此人也在事後被砍了腦袋,掛在了渡口旁成為了靖安臺接管本地霸主長鯨幫、掌控渙口鎮的切實說明書。

    至於平沙幫,自然也失去了此次江淮大會的參與機會。甚至可以想見,等到大會之後,平沙幫在渦河上游的採砂生意,也會引起新一輪的爭搶……渦河的砂石是淮北出了名的好,都快成品牌了,不會有人放下這口肥肉的。

    類似的事情,其實這些天一直在發生,每天都有鬥毆,每天都有死人,而且隨著江淮大會的召開日期臨近……也就是“二月二”長生節後的二月初五了……這種江湖仇怨的激烈程度還在不停的加深。。

    但這真的是沒辦法的事情。

    這就是江湖人,這就是江湖幫派,這就是江湖本身……甚至,這已經非常以和為貴了。

    一片混亂中,日子忽然便來到正月底,號稱北上去取三千甲士的李清臣如約在半路上撞到了三百甲士,並將之帶回,然後卻又在張行的堅持下一分為二,一隊三夥一百五十人在渙口鎮北面尋了幾個左才侯產業駐紮,聽從李清臣調度;另一隊三夥人直接進入了長鯨幫總舵。

    這樣既可以遙相呼應,也方便一內一外控制局面,更重要的是,靖安臺藉此動作,依舊擺出了一副對渙口鎮、對江淮大會、對江淮豪傑的尊重姿態。

    我們靖安臺都是講究規矩的。

    我們張白綬確實是代表了白巡檢,是能拿事的人,而且還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當然了,還有一個作用,那便是張白綬本人多少也是怕死的,不指望這一隊人能阻止真正成丹高手刺殺,但最起碼能讓他有個心理安慰不是?

    二月初一,隨著春雨再來,一個自稱來自淮北,卻從渦水那邊過來的幫派成功壓線報名……有趣的是,這個幫眾普遍破破爛爛的幫會臨到報名的時候才想了一個淮興幫的名號,首領不是別人,正是杜破陣。

    “這幾日的情報彙總起來,大約是這樣。”

    到了這日晚間,外面細如牛毛的春雨不停,三層“大廈”的頂層南閣裡,秦寶正在與張行做例行彙報。“很明顯,比較大的勢力主要有六家……一家是下邳北面的勢力,有徐州大營的背景,領頭的人喚做苗海浪,已經讓小周打過招呼了,完全聽我們的;另一家是東海郡那邊的勢力,原本只是想來看風向,好來爭東夷走私生意,結果到了這裡發覺事情有所為,這才臨時想分一杯羹,比較難纏;還有一家是淮南的說法,也是土豪出身,幫主喚做聞人尋安,表現得也對朝廷比較服從,但心思還是比較詭譎。”

    話至此處,秦寶微微一頓。

    而張行一邊聽一邊微微頷首,只是來看癱在膝蓋上的一本書冊,似乎並不在意,此時也只是隨意催促:“繼續嘛。”

    “還有三家是長鯨幫自己拆出來的三個勢力。”

    秦寶這才繼續言道。

    “原本實力就很強的樊副幫主新組了一個建安幫;在幫內多年被打壓的舵主第五昭明,也將原本自家的黑沙幫拉了出來,重新立了旗子;還有一些以渙口鎮周邊本身勢力為主的人,一起推了年長的嶽副幫主出頭……他們三家有主場之利,也是最有渙水運輸經驗的人,人人都勢在必行,卻又人人都知道最後只能推一個出來,所以眼下各種手段都在私下用著,腌臢的不行。”

    張行終於從膝蓋上收回目光,抬起頭來,卻又微微皺眉:“樊仕勇之前那麼迫不及待來找我,對我的方案也是滿口贊同,結果事到臨頭連長鯨幫自己分出來的人都控制不住嗎?莫非是左氏兄弟的手筆?”

    “是。”秦寶即刻點頭。“左氏兄弟虎死不倒架,一來符離的根基深厚,二來,五六年間自然也有自己的恩威,現在他們雖然在後院枯坐不動,可卻有一個叫李子達的心腹護法出面,攏住了一批人打著長鯨幫的旗號不鬆手,然後持續觀望,那三家誰大便扯誰,誰弱便助誰……”

    “那三位就手足無措?”張行無語至極。“都這個局面了,還沒本事將長鯨幫給徹底撕了?”

    “三哥難道指望這些人個個智勇雙全,人人深謀果決不成?”秦寶當場苦笑搖頭。“依我看,這些所謂江湖豪傑也都是富貴鄉里浸潤久了的,個個眼高手低,好謀少斷……反倒是下面那些小幫會和外地來的幫會,敢打敢拼一些,但又多有些莽撞無腦,輕易就被這些人攛掇著送了命,如杜破陣那樣有些本事,又能和手下人同甘共苦的,委實少見。”

    張行嘆了口氣,卻也點了點頭。

    而秦寶抬頭看了下對方,稍微頓了一頓,復又認真來說:“三哥,我現在的確覺得,你的法子是對上上下下都最好的,杜破陣來做這個老大也是最好的……這個事情,要專門跟你說一聲。”

    這話說得突然,但張行絲毫沒有什麼詫異之態,反而微笑反問:“你之前不覺得嗎?”

    “有點猶豫。”秦寶坦誠以對。“去年年前,你帶我在江東丈量江心洲土地的時候,還有江東的一系列處置方略,我都是萬分贊同的……但是回來的路上,三哥你對芒碭山盜匪的態度就跟我有些出入了……可事後去看,三哥做的事情從結果和局面上依然都還是最好的。杜破陣這事類似,我之前不大看得起他,覺得他是個偷羊賊,既做了賊,便沒有可惜的道理,只是因為當時他在芒碭山有我們的把柄,算是大丈夫一諾千金,為掃尾才來做這個事情……卻沒成想,到了此處,經歷下來,還是覺得三哥選的路子準、看的人也都是最對的。”

    “二郎。”張行猶豫了一下,然後認真來講。“我跟你說實話……這個什麼江淮大會的法子是李清臣負氣離開後,我怕他帶兵回來惹事,為了控制局面臨時想的注意,不是什麼深謀遠慮,咱們原本的方略一直沒變……當然,現在看李清臣也只是負氣,並沒有誤事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