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彈怕水 作品

第一百四十三章 苦海行(10)

    張行很難說清楚自己是怎麼一個情緒,到底是在嘲諷還是憐憫,又或者是單純的可惜……甚至進一步想,他一個靠製冰維生的北荒張老三也沒啥資格對一個名門族長兼大宗師指指點點的,人家一輩子夠精彩了。

    但是,他對這位同姓的大宗師抱有足以在心中發出慨嘆的情緒,也是毋庸置疑的。

    至於原因嘛,再明顯不過——這位張姓大宗師走的路太正了,甭管是誤打誤撞還是對所謂虛無縹緲的天意有所感應,這位早年執戈而戰、中年棄武從文、晚年開創基業的大宗師都選擇了一條所有大宗師中最寬闊,最有前景的道路。

    比較兩個世界就知道,這個世界的的確確缺一個有教無類的萬世師表嘛。

    你甭管青帝爺懵懵懂懂分走了多少此類功德,就算是退一萬步講,你生在這個世族門閥往庶族寒門過度的時代,

    只要擺脫了張氏的藩籬,走出去,捏住了一個有教無類,將修行與文化的普及推到一個程度,無論如何都有一個青帝爺或者白帝爺旁邊的神位等著吧?

    更遑論,這個世界真的缺一個總攬百家、合併文武的萬世師表。

    你總結一下、整理一下,然後三千大成子弟廣佈天下,至尊也不是不敢想好不好?

    但事實上就是,這位大宗師終究還是被宗族,被出身,被鄉梓,被地域給束縛住了,沒有踏出去那一步,以至於明明金光大道就在腳下,可還是迷迷瞪瞪錯過去了。

    六百人裡,首先兩百多張姓子弟太多了點;

    其次,一百多寒門庶族裡,肯定也是所謂有頭有臉的寒門居多;

    最後,無論世庶,肯定河東或者說因大晉起家地而得名的晉地子弟多些,不可能越過這年頭狹隘的地域觀念。

    只能說,“遠張”、“遠張”連聞喜一縣都不能出,又何談遠呢?

    當然,事情總能反過來說,如果不能先知先覺,想要踏出那一步,又何其難呢?

    使我有洛陽二頃田,何以佩六國相印?

    怪不得需要亂世,乃至於大爭之世,才會出現打破藩籬,化身為龍,證位至尊的機會…一方面可能跟天地元氣有說法,另一方面怕就是亂世會逼得人打破常規,不得不行開創之事。

    張行五味雜陳,卻沒有作死諫言,他安安靜靜的在山上休息了幾日,除了寫信給白有思和東都分別彙報劉文周的相關事宜外,就是跟著這些學生多認識了幾本書、見識了一點東西。等到過了幾日,龐大的西巡隊伍自汾水下游傳來動靜後,那位據說是白橫秋老爺子故交的張世靜,終於也迫不及待,主動催促張行等人動身。

    張老三一個製冰的,如何敢多說?便反過來催促有些不情願的金吾衛與兩位公公以及周行範,踏上了北上的道路。。

    當日晚上,一行人抵達聞喜最北部的張氏祖宅所在的張槐村,就地住下。第二日,張行本想去就地考察一下那快二十丈高、尋常房子粗細的大槐樹,做下研究,結果張世靜官迷心竅,催促不停,硬生生又把事情攪黃,也是讓人無奈。

    最終,隊伍在九月初八這日便抵達臨汾,然後在十日就與西巡隊伍重新匯合。

    而張世靜也終於得到了他夢寐以求的官職—一汾陽宮副使。

    這位名門子弟,大宗師推薦,宰執故交,已經五六十歲的半老頭子,成為了倖進之人王代積的副手,區區六品,跟尋常黑綬一個品級,差點沒讓張行笑出聲來。

    當然了,張世靜的事情就是一個插曲。

    可能是知道還有三個多月的出巡生活,屬於惹不過也躲不過的那種,張行早早放棄了在隊伍裡出風頭,轉而給自己添加了一點新的樂趣,他開始在研習《易筋經》之餘探究起了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來。

    “所以,早在三一正教起來之前,巫、妖、人三族便可以通婚?”九月中旬後段,隊伍抵達太原,稍作歇息,而甫一尋得住處,張行便開始了例行的通識課學習。“能生孩子?”

    “絕對可以。”燈火下,李定有些煩躁的回答道,這幾天他都快被對方煩死了。

    主要是張三這廝最近問的都特別極端。

    要麼是那種任何一個有知識儲備的人都能回答的廢話問題,要麼是神仙來了也回答不了的問題,但偏偏每一個問題這廝都能反覆較真,非要求證,非要舉例,非要看數據……說什麼治學當大膽假設,小心求證云云。

    弄得李四郎腦瓜子嗡嗡的。

    秦寶和周行範其實也覺得張三哥有點過了頭,但普遍性不敢像李定這麼把情緒露在外面。

    至於白有思沿途完美躲過,今天安頓在太原後難得過來,倒是顯得饒有興致。

    “能舉個例子嗎?”張行懇切來問。

    “我想想”李定欲言又止,居然一時想不起來。

    “錢毅和酈月。”坐在外面欄杆上喝酒的白有思脫口而對。“莫忘了,錢毅出身河朔,挨著毒沙漠,是人族和巫族混血;而酈月雖然是號稱妖族正統的東楚女主,卻也只是妖族血統最多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