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彈怕水 作品

第一百六十五章 浮馬行(12)

    登州大營裡諸將踴躍求戰、士氣旺盛。

    這不是開玩笑,是真的……雖然聖人本聖帶領的中路大軍與核心補給線已經糟糕到了一定份上,而且註定還要繼續垮塌下去,但是左右兩翼各十萬大軍卻全都摩拳擦掌,將領和相當部分中低層軍官軍士也都想建功立業。

    而且這當然也是合情合理的。

    因為南北兩路,河間與徐州都有自己獨立的倉儲準備與補給線,都有自己特色的軍種配置(騎軍與水軍),兩邊的部隊也都大略躲過了二徵東夷中的主力大軍慘敗,也都是有自己獨立的軍事傳統的……甚至,兩路的核心將領因為種種原因,都對之前數次慘敗保持了一種雪恥心態。

    與其說是張行所在的中路軍這些拉跨玩意搞不懂人家,倒不如說南北倆路軍有點搞不懂中路軍,怎麼順著大河走過來就變成這樣了?

    你們的補給線不是天然旳嗎?

    當然了,這邊也是有理由的,只是一個二徵東夷與樣慎之亂死傷者多為東都直屬主力,便足以遮掩過去。

    更何況,也沒人敢真問……真要是問了,一算計下來,好像中路主力就是多了個毛人聖人,那責任算誰的?

    所以,上下只是踴躍請戰,並不言他事。

    “劉嬸安葬在村外,年前初冬變冷時去的,死前託我娘給你道聲感激。”

    登州東南部,幾乎全都是永久工事的開闊登州大營內,剛剛折返的秦寶在馬廄裡遇到了張行,然後主動向正在喂騾子的對方告知了一件消息。

    張行聽完以後,並沒有多少哀傷……只是一面之緣、一飯之恩,若說真有什麼感情也是胡扯,無非是受人之恩,儘量報答罷了,而且一個老婦人,成了孤寡,也沒什麼活頭……所以,也只是稍微一點頭,然後立即做答:

    “應該的。”

    秦寶點點頭,也不好再說什麼。

    “令堂呢?”張行將麥麩倒入桶中,稍作攪拌的同時繼續來問。“只是讓她老人家等在登州城裡,還是讓她去了幽州或者東都?”

    秦寶猶豫了一下,但還是給出了答案:“她自己想去東都。”

    “想在兒子當官的地方住?”張行喟然以對。

    秦寶低頭不語。

    “有件事情。”張行進一步往桶內倒入一口袋黃豆。“你記得我是從你家東面山裡穿過來的嗎?”

    “記得。”秦寶精神稍振。

    “我在你家東邊山坳村落裡留宿過,那村子距離你家不過一整日的路程……想去看一眼。”張行將最後的飼料連著桶子放到了黃驃馬的跟前,然後認真以對。“但委實記不得路了,又不想用羅盤,你知道那地方嗎?”

    “真不知道。”秦寶搖頭不止。“這邊才是正經大路,而那邊全是山,山裡面哪裡藏著一個小村子也是尋常,我估計是為了故意躲避賦稅才去的……”

    “但應該也沒躲過徭役,所以一定還是有跡象的。”張行搖搖頭。“過兩日我找機會自己去,實在不行等此戰後再說……”

    秦寶只能胡亂點頭。

    兄弟二人之間,不知為何,一時間居然有些尷尬起來。

    不過,這種尷尬沒有持續多久,便被一場突如其來的混亂給打斷了——二人聽到清楚,似乎就在大營周邊,甚至內部,嘈雜聲陡然響起,然後便是爭吵喝罵,緊接著是呼救聲與哀求聲,而且聲音和動靜越來越大。

    這讓二人不禁面面相覷。

    原因再簡單不過,此時正是下午,光天化日之下,滿滿都是甲士的大營裡,御駕也在,數不清的名將都在,就算是有騷亂,也不至於到這個地步。

    於是乎,二人都不敢怠慢,而是立即轉出馬廄,往外去做探聽,並很快得知了問題所在。

    “民夫們也不傻,都知道快要出兵了,也都怕自己被選中一起過落龍灘……”錢唐陰沉著臉走過來解釋。“正好有一支民夫抵達,被徵調去前面鋪路,一時驚嚇過度,就鬧了起來,直接驚擾到聖駕……司馬相公和張相公緊急派了金吾衛去做鎮壓。”

    “也不怪他們。”

    秦寶躊躇一時,一聲嘆氣。“我從家裡過來,那邊民間也都怕的緊,什麼謠言都有……不光是什麼《無向東夷浪死歌》,還有傳言說,陛下和先皇接連不斷去征伐東夷,本質上不是差那五十州,而是要藉機殺光東齊故地的男人,用光南陳故地的財賦,好讓關西人將我們搓扁了揉圓了。”

    “胡扯。”錢唐一直等秦寶說完才一聲低喝。“這明顯是東齊那幫子餘孽整出來的,哪有這般荒誕的說法?”

    二人如今是平級,但錢唐資歷擺在那裡,這麼一聲輕喝當然也沒問題,但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錢唐的喝聲有些虛浮。

    不過,秦寶也覺得荒誕倒也是實話。

    “當然是胡扯。”就在這時,望著遠處騷亂方向的張行忽然嘆了口氣。“但說句良心話,這次不算,最起碼大魏第二次征伐,當今聖人第一次征伐時,有沒有自認必勝,趁機削弱東齊故地民力的意思,恐怕真不好說……否則,我真想不通當時聖人為何那般處置?只是愛面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