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彈怕水 作品

第四十二章 雪中行(11)

    午後陽光下,一身錦衣便裝的單通海雙手握著馬鞭,踩著河上冰面,一步一步往前試探,走過二三十步的時候,忽然一個趔趄,腳下冰面直接塌陷。

    不過,單大郎腳下旋即生出一股白色金邊的真氣來,赫然是正宗的斷江真氣。

    唯獨斷江真氣本就以斷江得名,鋒銳異常,如今真氣下壓,直接將下方的冰面割碎,復又切入水中不停,好在單通海運用真氣自如,及時更改了真氣施展的形狀,抹去鋒銳邊緣,使得他成功借力往後一躍離開了塌陷區。

    而如此動作,落到身後冰面上覆又引起新的塌陷,身形雄壯的單大頭領也只好連續後躍數次,方才落在了河岸上。

    如此動作,不失矯健自不必多言,如岸上程大郎更是曉得對方修為已經到了一定份上,甚至不亞於自家,也是不由微微眯眼。

    但意外還是出現了,來到汶水南岸上,單大頭領收回真氣,回頭來看程大郎,一邊含笑來說話一邊往上走,孰料,剛一開口,聲都沒冒出呢,腳下卻被河道陰面浮雪下面的爛泥一滑,猝不及防之下直接用手撐住了身子,愣是粘了一袖子泥。

    程大郎見狀哈哈大笑,直接翻身下馬,前去攙扶,同時不忘打趣:“單大頭領這可真是馬失前蹄。”

    單通海失了尷尬,直接大笑,然後就勢藉著對方胳膊走上去,卻不忘腳下斷江真氣甩出,順勢將那塊痕跡整個削去。

    二人回到岸上,翻身上馬,才談到了公事。

    “雪化了、冰薄了,汶水這裡似乎可以稍作放鬆。”單通海指著河上被他踩碎的冰面來言。

    “是這個道理。”程大郎就勢點點頭。“但也應該謹慎一二,那齊郡老革不是個糊塗人,打起仗來虛虛實實的,很得兵法精髓,我算是見識過了。”

    “沒有看輕他的意思。”單通海也正色起來。“實際上,我正有個虛實的計劃,正要與程大哥你做個章程。”

    “單大頭領請吩咐。”程大郎也立即肅然,並在馬上拱手,絲毫不顧自己也是大頭領,而且年長許多。

    “哪裡敢吩咐程大哥?”單通海也笑,卻又正色來言。“不過也不瞞程大哥,我是想著,既然熬過了年關那幾日,這些天天氣轉暖,春耕在即,連汶水也快開封,正常人怕是都覺得要等到春耕後再作戰了……但我這人,素來喜歡速戰速決,所以便想著,何不趁機反其道而行之,主動出擊,了結魯郡戰事呢?”

    程大郎沉吟一時,並未直接附和。

    而單大郎只是繼續來笑:“若能擊敗那齊郡老革,非但魯郡能迅速到手,便是齊郡也將唾手可得……屆時,張龍頭在濟陰,李龍頭在東平,小徐在東郡,我在魯郡,王五在濟北郡,而齊郡,程大哥也可自取,咱們黜龍幫六郡連成一片,再向東可壓服了登州的那兩位河北大豪,便是琅琊也可分給知世郎,這樣便可拿八郡之地順著濟水貫穿整個東境……”

    程知理怔了徵,愣是沒敢接口。

    而單通海卻越說越來滋味:“真要是那樣,便是所謂大局已成了……然後咱們隨便如何,向南,咱們可以掃蕩徐州,直撲江都;向北,咱們能掃蕩整河北,向西,咱們可以進取中原,奪取東都……天下說不得真就要落在咱們手裡了!”

    程大郎終於覺得荒唐起來。

    倒不是後面荒唐,出來造反,指著遠景口嗨幾句,誰還不許誰啊?這種腦洞總比什麼老子要一怒安天下靠譜吧?

    關鍵是程大郎終於意識到,單通海怕不是真存了要借這種一人一個郡的意思來拉攏自己。

    這種安排,對他程知理來說,當然聽起來挺有誘惑力的,但問題在於,對莊稼漢來說,在家躺平睡覺也挺有誘惑力的,可為什麼要不顧寒暑出來種地呢?

    造反這種事情,是想怎麼樣就怎麼樣的嗎?

    真把六個郡打下來了,真這麼安排,首先便是摧毀了黜龍幫自上而下的體制,失去了一個有效的決策層,到時候,你說向南,我想向北,誰說了算?

    而且兩位龍頭是沒本事的人嗎?你要把他們拉下來,就靠這個空口白牙一人一個郡?

    打下自己的地盤了,想作妖可以,但別來找他程大啊?他程大郎底子薄,不敢摻和這種掉腦袋的事情。

    一念至此,年紀大了一圈的程知理卻是稍作沉吟後點點頭,直接越過這些話去了:“若是這般講,咱們在魯郡到底要怎麼做?”

    “我想請程大哥這幾日在龔丘這裡向東掃蕩推進,盡最大力氣壓迫住梁父的樊虎,也是吸引他的注意力。”單大郎抬手示意其他人止步,自家繼續與程知理打馬前行,然後低聲說出了自己的計劃。“然後我自己親自率主力兩萬眾渡過汶水,自側後方突襲前進,直撲博城……之前探子來報,齊郡老革正在那裡大饗士卒,以作休整呢,恐怕連番得勝,也在驕怠之中。”

    程知理怔了徵,旋即意識到這是一個好主意,甭管這個單通海在一些事情上是否心浮氣躁,都不耽誤此人是個有決斷、有能耐、有想法的軍將。

    你甭管別的,敢打,敢算著天時人心做突襲,就已經勝過很多隻會被動打仗的什麼義軍領袖了。

    怪不得能輕易掃蕩大半個魯郡。

    “委實妙策。”程大郎毫不遲疑的回覆。“但還是有個問題,乃是說,你主力所在瑕丘距離他主力所在博城約一百三十里,我剛剛入駐的龔丘距離博城也有九十里,便是從龔丘渡河,你也要想好是準備徹夜奔襲還是要中間休息一下吧?若做休息,如何確保不被發覺?而若徹夜奔襲,臨到城下會不會全軍疲敝,弄巧成拙?”

    “這就是此次奔襲的關鍵。”單通海立即應聲。“我不準備從瑕丘那邊渡河,也不準備在龔丘這邊渡河,而是要從此處,也就是龔丘和梁父中間渡河……這樣,可以在渡河前休息妥當,渡河後也只要奔襲五六十里……五六十里,足夠奔而襲之了。”

    程大郎立即醒悟:“所以你要我向前壓住、鎖住樊虎?確保渡河之事不被發現?”

    “是。”

    “但河上如此情況,兩萬人如何能驟然渡過去,不耽誤行程?”

    “白日冰薄,晚間卻稍厚,分散開來,輕裝拖拽甲冑兵器,可以輕鬆渡河,路上同樣如此,白日泥濘,晚間堅硬……我晝伏夜出至此。”單通海說到此處,嚴肅至極。“程大哥,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就是要借這幾日的冰情路況來做遮掩,他們以為我們不會去的時候,我們偏偏去!”